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鑲嵌磁石的地方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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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始終認爲,無論人還是城市,記憶都是有選擇性的。在10月16日《滄州日報》文化八仙桌現場見到王翔時,我更堅定了這個想法。你看,他握着《百家講壇》的入場券,步履輕盈地回到故鄉。清風樓雅韻悠悠,運河水緩緩流淌,它們似乎在千年前就準備好了這場盛大的歡迎儀式。王翔像個胸有驚雷面如平湖的將軍,但棱角分明的臉上卻充滿了讓人一不留神就淪陷的深邃。

鑲嵌磁石的地方散文

果然,他話未過三,你的思路便與他同時回到過去。那裏似乎有一條繩索,牽引着他一路荊棘地走來。一出生,他就雙腳踏在了《詩經》的土地上。獻王劉德的聲音還響在耳畔,毛亨毛萇的腳印還清晰可見。當然,還有伴隨着他長大的父親讀書的身影。這些影子像一塊磁石,鑲嵌在目力所及的遠方,吸引着他去洞悉一個斑斕的世界。好奇的種子發芽了,勢如破竹般長出了夢想的藤蔓,長出了那個小村莊,長到了滄州師專。

最適合這株藤蔓的土壤,在師專的圖書館。他沿着空氣裏流動的墨香,又看到了那塊磁石。鑲嵌在《詩經》《左傳》《史記》裏,長成了一個個鮮活的人物。下了課,這些人物就會在他眼前晃來晃去,晃得他飢腸轆轆,然而這種飢餓卻不是任何一種食物能填飽的,只有去圖書館,以至於師專圖書館的每本書都認識他,每本史冊都能與他熟練地對話。在這,王翔有一種感覺:理想是解渴的。乾渴的嚮往得到了滋潤,那是某個年代某個事件集結的甘露。許多人不理解他,說他是泡圖書館的書呆子。他卻說,唯有癖好,方有專長;唯有癖好,雜念才能釋然。他不在乎別人怎麼說,心無旁騖,他要讓這些沉睡的年代豐滿起來,讓那些人物鮮活起來。他要在這些歷史人物中尋找他的精神食糧,然後讓糧食在自己的心中發酵,直到有一天釀出甘醇的佳釀。

時間在走,藤蔓在長,師專圖書館太小了,家鄉的視野太窄了,磁石在古老的皇城根下發出誘惑的光芒。磁石遠了,引力反而更大了。他忽然想起隱居在普林斯頓的著名歷史學家余英時先生接受採訪時說的一句話:我在哪,哪裏就是中國。王翔對文化的摯愛又何嘗不是這個道理,他愛的文化在哪裏,磁石就在哪裏。他心甘情願地做一塊文化的鐵。王翔什麼都不顧了,顧不上聚會,顧不上吃飯,他要與磁石匯合。他選擇了北師大研究生,選擇了古代文學研究。從滄州到北京的路,王翔叫它“方便之路”,是用一千袋方便麪築起來的路。這條路,以最近的距離連通了北京,也以最長的時間連通了歷史。一千袋方便麪到王翔的肚子裏,要用一年的.時間。一年,對於王翔來說,方便麪早就沒有了味覺的享受,只充當了飢餓的使者。但這條“方便之路”也叩開了他的另一扇大門。

作爲研究生的王翔,邁進北師大門檻那一刻,又發現了那塊磁石。它就鑲嵌在北師大圖書館。雖然這座圖書館比滄州師專要大幾倍,可那塊磁石像那顆永遠不變的北斗星一樣一動不動地嵌在那。直到王翔留在北師大二附中任教,直到他成了名師。聽過王翔課的同學都說,他不只課講得棒,講做題方法更有一套,不信你看學生們高高舉起的條幅:語文教學哪家強,師大二中找王翔。

有一天,王翔發現那塊磁石不見了。正當他找尋不到的時候,在電視上看到同事紀連海正在央視《百家講壇》講紀曉嵐。那塊磁石正鑲嵌在《百家講壇》上。那時的王翔,對曹操、曹丕、曹植的解讀,已遠遠超出了對“三曹”敬仰的界限。我曾一直糾結於王翔詩話“三曹”的原因,拋開對曹家轟轟烈烈山河重建的褒貶不提,單就“三曹”詞采華茂的文風,甚至在整個中華史中都佔據位置。在文化八仙桌的陣陣掌聲裏,在知道他“最喜歡”曹操時,我一下子釋然了。那塊磁石的一個引力點便是“三曹”,他從“方便之路”走來就是爲了叩開百家講壇這座大門,就是爲了給曹操豎起一個公平而讚許的大拇指!

大師們都着迷於“漢唐文明”,在這塊歷史高地上揮毫潑墨,卻忘了漢唐夾縫中的曹姓人家,始終揹負“生前欺天絕漢統,死後欺人設疑冢”的罵名蜷縮於地下;忘了“天下三分月色,兩分盡在曹家”的華夏文化;更忘了停下腳步聽聽“水何澹澹,山島竦峙;老驥伏櫪,志在千里”的人生格局與生命絕響。王翔不但沒有忘,而且是“喜歡”。我想,讓王翔喜歡上這個亂世的,應該就是波德萊爾筆下的這些“惡之花”吧。使他在權術相擾,金戈鐵馬中,透過瀰漫的硝煙,傾心於文化濃度和高度都盛於任何時代的曹家。

走進曹家,就意味着王翔把文化審視點,定在一個極高之位。他要爲整個歷史負責,給歷史某個時段的人物一個新生。也意味着王翔要放棄生活中許多普通人應該擁有的東西,比如逛街,比如喝酒閒聊。時間對於他越來越吝嗇,他要對一切除了曹家和書籍有關的誘惑說不。

本來王翔擅長的是先秦兩漢的文化,“三曹”的課題擺在面前後,王翔竟用了十年時間去突破這個許多人重複過的話題。央視用三年的時間,從各種角度對王翔與他的“三曹”進行考察。這種壓力對於一個從“方便之路”走來的人該用怎樣的一個詞語來描述啊!但對於王翔卻不一樣,他的筋骨早已不是方便麪的柔弱,他的鋼筋風骨裏澆築着他的夢想,就像他說的:我不會接受一切,但是凡我接受的,愛的不會遲疑。每當疲憊和退縮來襲,他就會到籃球場去,那是他最有效的解脫方式。王翔說,他經歷中有一點很重要,那就是他能爲夢想未實現時帶來的挫敗感尋求出路,球場便是一部史書,進球就是一場奮鬥,籃筐便是那塊磁石。到球場上去戰鬥,去體味每一次進球的快意,這種快意已化作他那美好夢想的影子,很容易讓人上癮的。

至此,所有的人都應該明白,他坐在文化八仙桌後的平淡與坦然,是怎樣練就的。如果一個誘惑,你連等三年後纔來,肯定是疲憊的。無論成與敗,都不會有太大的喜悅,只有被磨得很平的心態。

文化八仙桌的臺下,坐着他的村黨支部書記、小學老師、初中老師、同學們、同鄉們等,把清風樓一樓圍了個水泄不通。最後的觀衆發言環節,誰發言,王翔便會恭敬地走到面前。你會記住他的話:每個人都不錯,只是我得到的機會比別人多。

曹操可能從沒想過,被世人掛在歷史城牆上唾罵和鞭撻多少年後還會有人把自己的名字掛在歷史文化的功勞簿上,我們不得不發問:是曹家的幸運,還是歷史的幸運?王翔的身影和矗立千年的清風樓一起回答了這個問題。他笑着告訴我們:有可能那塊磁石會鑲嵌在《百家講壇》的《古文觀止》上。看着他舒展的笑容,有一個畫面撲面而來:歷史突然泥沙俱下般向他涌來,很快又清澈如水般緩緩流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