寫給我日見衰老的老孃的散文
歲月的時針，總是在不知疲倦地走着，歲月如把刀，刀刀在催人老，兒女們在長大，我們在變老，而老孃，變得更老了。
“七個兒女，七個家庭，家家都住住，誰家都新鮮新鮮，等不到您們煩我，我就該走了……”這是當初老孃給我們兒女們定下的規矩，從母親的房子被拆遷那天起，屈指算來，母親在兒女們家待了快五年了。
三兩個提包，裏面裝着老孃隨身穿的衣物，常吃的藥……這就是老孃的全部家當，一個辛苦了一輩子的老孃，把自己的全部家產全部分割給了孩子們，到頭來，兩手空空地穿行於兒女們的家中，全靠兒女們輪流贍養着……
每年，老孃有兩個月時間，是由我來伺候的。每到老孃該到的時候，我會打的從姐姐家，把老孃接到自己的家中，“到家了”，來到家中，老孃如負釋重地坐在沙發上，“又換了一家”，老孃新鮮打量着家裏的環境，家裏的人問個遍：“孩子呢？”“孩子他爸爸呢？”然後，來到屬於自己的牀上，開始倒騰自己的衣物，拾掇自己的天地.
老孃穿的衣服，分散地放在我們兒女們家中，老孃只是帶些隨身穿的衣物，到了誰家，都會淘汰幾件老孃的舊衣物，給她添置幾件新衣服。這時的老孃便會戀戀不捨地拿着自己的舊衣服，讓這個穿讓那個穿，弄得我們哭笑不得。老孃是個很傳統的老人，對於我們給她買的帶花的衣服，橫豎不願意穿。還嘟嘟囔囔地說：“太紅了，太花了……”而我們做兒女的願意讓老孃穿的富貴些，走出家門，我們做兒女的臉上也有光彩。因此，常常和老孃發生小摩擦。在我們的堅持下，老孃極不情願地穿上我們買的新衣服，走出了家門，不斷地對人不好意思地解釋着：“這個鞋是閨女買的，太紅了，這個褲子是媳婦買的，還帶着花……”
老孃在變老，牙口變得也不好了，吃不了硬東西了，我們儘量給她做些鬆軟的食物。老孃是個很隨便的老人，您們給我端上來啥飯我吃啥飯，從不挑剔。每天都有奶，有蛋。肉很少讓她吃，偶爾買個燒雞，烤鴨，也不敢讓她多吃。因爲畢竟年紀老了，腸胃功能減退了，吃了不好消化。有一次，在哥哥家，吃的肉多了，上吐下瀉地，折騰了半夜。從此以後，再也不敢讓她多吃肉了。
老孃來到我家，愛人便把屬於他的位置讓給老孃，自己睡在沙發上。老孃在我家待上半個月，愛人便在沙發上睡上半個月。老孃老了，腿腳不靈活了，半夜起來上廁所不方便，我們也不放心，便把便盆放在臥室裏，不讓老孃來回走動……
到了晚上，我睡在老孃的身邊，聽着老孃嘮叨着以前的往事，聽着聽着，便進入甜蜜的`夢想......我已是快五十的人了，一個快要熬成婆婆的人了，還能睡在老孃的身傍，聽老孃講那過去的往事，誰說這不是一種幸福？這種幸福不是每個人都能享受到的……
在我上班的時候，愛人便休息在家，照顧老孃。一個女婿，心細的堪比女兒，生怕老孃有什麼閃失，無微不至地照顧着老孃吃喝……天氣暖和的時候，給老孃洗澡，是我是我堅持做的事。人老了，心勁變得也懶了，澡也不願意洗，老是說身上不髒，在我的極力勸說下，才極不情願地坐在水龍頭下，水溫要適中，不能忽冷忽熱，還要反覆地搬動着她僵硬的身體。洗完澡，還要給她剪指甲，老孃的指甲已經鈣化，厚厚的灰指甲，又硬又粗糙，我買來專門鉸指甲的剪子，把老孃的腳捧在懷裏，小心翼翼地、一點一點地鉸着，生怕鉸着老孃的肉，弄痛老孃……
我捧着老孃的腳，望着老孃五指蹤攏在一起，青筋突暴的小腳，心裏很不平靜：老孃正是用這雙腳，走出了她八十多年的人生歷程……受盡磨難，坎坷一生，四十多歲守寡，養育了七個年齡相近的兒女，把我們養育成人，爲她的兒女們走出了一片天地。如今，我們各個家庭幸福美滿，而老孃卻從此沒有了家，寄養在兒女們的家中……天下最偉大的女人就是母親啊！
把老孃拾掇乾淨，裏裏外外的衣物換洗完畢，讓老孃舒舒服服地躺在牀上，我彷彿完成了一項大任務。
春暖花開的日子裏，老孃便會和幾個年紀相近的大娘搬個馬紮，坐在小區的小花園裏，享受着陽光浴；天氣不好的日子，老孃便坐在屋子裏，打開視，新聞，是看不到腦子裏的；看電視劇，又看不懂，我們忙起家務又顧不上她，一會兒，眼難受了，便密縫起眼睛打起了瞌睡。見她實在無聊了，我便打開電腦，找出些老戲，如《朝陽溝》《穆桂英掛帥》這些在她腦子裏有印象的戲，現代戲她是看不懂的。老孃坐在電腦傍，聽着那悠揚的豫劇，自己還跟着哼上幾句，很是得意......
人老了，光在家坐着是不行的，閒來無事，便讓老孃穿上厚衣服，到戶外活動活動，老孃的腿腳蹣跚，步履艱難，走不了一會，便氣喘吁吁，吵着腿疼，腰疼。我便拿着馬紮攙扶着老孃，走走停停，坐坐歇歇。坐在馬路邊，讓她見識一下外面的世界……
“等我到了您這個年齡，誰來攙扶我？”有時，我和老孃走着，便和老孃開起了玩笑。
老孃今年八十又六，我今年年近五十，老孃在三十六歲時，生育了我。三十六歲，在當今是屬於高危育齡的婦女，就是說，在當時生育條件還很落後的情況下，老孃冒着生命危險，給了我一條生命，讓我來到了這個世上……這個恩情，比天大，比海深啊，今天，讓老孃享受到晚年的幸福，是上天給我的天職啊！
今年，老孃的身體愈加衰老，腦子有些癡呆，前幾天，一場大病，又讓老孃在醫院住了十幾天，我們做兒女的，衣不解帶地日夜守候在老孃的身邊……老孃出院後，身體大不如以前，說活前言不搭後語，目光呆滯，話語不多，有時還講些讓人發笑的話……唯一慶幸的是，老孃還認得她的兒女們，知道誰和誰是一家人。
前幾天，政府又給六十歲以上的老人要發放養老金，我們攙扶着老孃到辦事處認證，見到了許多分別多年的老鄰居，大家由於房屋拆遷，都分散的多年不見面了，健在的幾個老人，已是蒼老的幾乎認不出來了，大家和老孃在一起說啊，笑啊，流着眼淚說：“好好活着吧，今後我們有工資了，享幾年政府給得福吧！”
人，生、老、病、死，自然規律，人人會變老，人人都有老的一天。老孃也是普通的人，她，總有一天，要離她的兒女們而去的……任憑她的兒女們千孝萬敬，千呼萬喚，也是抗拒不了自然規律的……
小時候，老孃曾經牽着我們的手，教我們學走路，現在老孃老了，讓我們牽着老孃的手，攙扶着老孃，走完她的人生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