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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秋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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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時候,我還小。走過了炎熱的夏天,秋卻是我生命在一年的旅途中的一個歇息站口。總算躲過了夏那火辣辣的刺激、勁嘟嘟的威壓、忙碌碌的緊張及光燦燦的目眩,我的靈魂可以在秋的懷抱裏閒定了。

我的秋散文

回想起來,這時,我總愛把秋與夏天相比,覺得她就像母親一樣慈祥:我那些日子揹着書包上學時,從農忙裏稍稍輕鬆下來的母親給我穿好我喜歡的魚白襯衫(要知道,在穿土布的時代裏這洋布的魚白襯衫是多麼讓人的眼球閃爍羨慕之光的),把書包的揹帶斜挎在我身上,然後,微笑着吻了我的額頭,交代我路上小心。下學回來,她就等在村頭,給我接過書包,牽着我的小手,走進家門,把特意準備好的一碗熱氣騰騰的蛋湯端到我的手上……秋天就是這個樣兒。

那個時候,秋天也像隔壁的嬋娟丫頭。那丫頭我們無論相遇在上學的路上,還是在田邊挖野菜,或者和她一起在秋收後的稻場、明月下的堤上,她總是秋月般的光彩,秋月般的笑容,秋月般的聲音,風舞柳條的身形。而她走路的活潑味道,又恰似喜鵲安閒地在林蔭道跳來蹦去的樣子。身上還常常帶着菊花的清幽、丹桂的溫馨。而當這種氣韻進入你的肺腑的'時候,她的頭上、衣上或手上,正好有菊花或丹桂花蕊。她的溫柔、賢淑、閒靜與爽朗,讓我們那兒的人,一看到就沒有了脾氣、沒有了浮躁、沒有了煩惱甚或隔閡。——秋天就是這樣的。

我從小學到高中,漸漸從書本里積澱了一些古人描寫秋的詩詞,於是無形間秋就成了跳躍在唐詩宋詞裏的音符,抑或是詩詞裏的魂魄。那些年,我的情趣大約行走在詩與秋之間,感覺着秋的多方位的況味。

南朝範雲的“草低金城霧,木下玉門風”詩句,使我對秋霧引起了特別的興趣。我們江南水鄉,這個自然溼地,中秋以後,許多早晚,都是煙霧朦朧的。晚霧隨着炊煙升起,送走夕陽的餘暉,迎來夜幕,把勞碌了一天的人們、鳥兒、牲口及整個萬象世界安眠在睡夢裏。到了早晨,竹林裏的鳥兒唱歌了,那霧就會帶着一天最新鮮的空氣從人家打開的大門蜂擁進屋來。這時,出得門來,整個世界就朦朧在乳白色的神祕裏。四周沒有樹,沒有人家,連小路、溝渠、田野、大湖、遠山都沒有了,觀天看地,天地融合,這個時候,才知道什麼是洪荒混沌。說真的,秋霧朦朧時,要不是前面住的楊老漢那每天早起了習慣性的幾聲咳嗽沒有缺課,我會沉浸在駕雲騰霧的浪漫裏或棄世獨立的幻境中,不知我之所在與吾之乃誰呢。我當時以爲詩人描寫的秋就是這個霧的特色,而這特色,在我們這個有大湖有原野的溼地裏,絕對比那個金城更典型、更有氣派。而這特有的生霧之秋,或說是秋送來的霧,就是要人產生洗滌塵俗的感覺的。

庾信的“樹樹秋聲,山山寒色”、王績的“樹樹皆秋色,山山唯落暉”、王維的“寒山轉蒼翠,秋水日潺湲”、李頎的“秋聲萬戶竹,寒色五陵鬆”、王昌齡的“金井梧桐秋葉黃,珠簾不卷夜來霜”、劉長卿的“寒潭映白月,秋雨上青苔。”常常誘惑着我在家鄉的物象裏尋找秋的影子,果然發現,家鄉的秋就在詩中,而古人的詩也在秋中。

秋之色,在溼地楊柳林子,是羞澀的黃;在涔陽古道的兩旁楓樹叢,是浪漫的紅;在天爽湖靜的水面,是青熒熒的藍;在散漫漂浮的雲朵中,是淡淡的白;在月照牀前窗外時,是乳霜的銀灰;日薄西山的輕煙裏,是依依淡去的霞暉。。。。。。

秋之聲,是落木紛紛而下的颯颯;是腳踏地面積葉的嚓嚓;是重露滴葉的輕輕滴答;是山寒水瘦時流水潺潺的叮噹;是夜鼓深山老廟的咚咚尾音;是玉撥撩琴的餘韻嗡嗡……

倘若尋找秋之形,那就是竹篩明窗搖曳是影子,鳥飛葉落時在空中舞動的慢悠悠的線條,被橘柚賦予的蘋果圓或葫蘆圓……

當然,秋也是香的,那就是橘子的氣味、菊花的氣味、丹桂的氣味。而秋最開闊的境界,是這些形色聲味共同營造的“落霞與孤騖齊飛,秋水共長天一色”的意境。

我青春萌動的時候,秋曾經被我的靈魂摶成月亮、月餅。那時,我對她說:送你一輪秋月,秋月裏有我的心;秋月照兩地,你我相與共;無需嘴去說,無需眼去看,只去用神會,你門前的桂影飄香,是我們的秋月散發的心思;你院子裏的翠竹扶蘇,是我們的秋月拂動的感情。

我還對她說:今夜月圓,我們應是心圓。請收下我從李白那兒買來的月餅,在你的牀前擺一筐,那都是實在的沒有包裝,你若念我,只需舉頭望月餅,低頭聞餅香。

她卻說:明月不常有,舉餅向青天,遙問今後之今天,可能如餅圓。

我當時回答:我不能像徐志摩那樣輕輕地我走了還說是正如我輕輕的來,我要輕輕地招手,爲你送來天上的雲彩,還有家鄉河畔的金柳,帶着瓊瑤的一簾幽夢,與你而共。

她卻回答:我不是攀援的凌霄花,也不是癡情的鳥兒,也不止像泉源,而是近旁你的一株木棉,要和你並肩在一起,根握在地下,葉觸在雲裏,用銅枝鐵乾和紅碩花朵,分擔寒潮、風雷、霹靂,共享霧靄流嵐、虹霓,堅守堅貞與誠摯。

從此我知道了她的性格,於是就走上了共築命運的艱辛。這命運,想不到就是天上的秋月,地上的月餅,秋的本色。以致在這個秋色的命運裏,我將她與秋兩相惦念的時候,或者是將愛情與秋相較量的時候,竟然就相互混沌,無可區別了。

在軍旅生活的日子裏,秋是一種思緒。它用光潔的魂魄抽絲出可以跨越時空的縷縷思緒,紛紛地纏繞着我,一邊撩動着我用刺刀挑着月光夜巡在北國的邊防線上的寂寞與離情,一邊煽動我思維的翅膀飛到她的身邊。

那個時候,我對她說:你知道嗎?我就在你身旁!

——當你看到一輪圓月的光輝灑在你的身上的時候,那就是我給你披上的婚紗。

——當你坐在七月的葡萄架下,髮絲一根根飄起時,那是我化成風的梳子在給你梳頭。

——當你在羅帳裏拍着嬰兒唱着兒歌慢慢入睡時,聞到的縷縷幽香,那是我將花魂撒在了你的窗簾上。

——當你清晨開窗聽到染着朝霞的歌聲時,那是我變成的鳥兒在爲你放歌。

——你院子裏的花朵是我給你邀來的夥伴;你夜行時我給你掬來月光;你睡覺時我給你送來好夢;你讀書我在你的書頁上;你玩耍我在你的朋友中;你旅遊我在你喜歡的風景裏。

分離的日子裏,我對她的想念和深愛,都與這秋有關。是秋,用大雁南飛、落木歸根、天清氣爽、白雲悠悠之類的意象所融化成的意境散發出的溫柔、親切、綿纏、憂愁、傷感、懷念、相思等等內涵薰陶激發了我多愁善感的感情。

秋伴我人生旅程走上退休路段的時候,秋已經是一種“玉戶簾中卷不去,搗衣砧上拂還來”的愁緒了。

在發華人老秋,旅居添鄉愁的歲歲月月裏,佔據我情感的常常是老範的《蘇幕遮》。

老範說:“碧雲天,黃葉地,秋色連波,波上寒煙翠。”是的呢,眼下的南國榕樹正綠、刺桐正翠、菩提樹正泛着油光,而家鄉的楊柳椿槐,已經染秋浮黃,寒色帶露煙了,這不能不讓人產生落葉歸根的聯想。

老範說:“山映斜陽天接水,芳草無情,更在斜陽外。”不是嗎?秋江綿綿、秋水泛泛、秋色翩翩。眼下的無情青草,帶着我的追思,蜿蜒到斜陽望斷處,暮靄水岸頭,那裏也許就是我的故鄉……

老範說:“黯鄉魂,追旅思,夜夜除非,好夢留人睡。”人生旅途至今,幾多奔波,幾許流離,好夢已是昨日黃花,早不挨今夜的衾襦了。要說今夜的好夢,除非去酣酒鄉梓,呼醒墓中的故人。如若不能,只有遊魂的暗傷了。

老範說:“明月樓高休獨倚,酒入愁腸,化作相思淚。”是的呢!樹大分丫,兒大分家。這獨生子成家立業已久,又遠在異地,老伴也被“徵勞役”服務呀呀學語的孫子去了。眼下,我簡直就是個羈旅客子,秋風明月冷雨重露來伴之時,不倚樓獨飲,酒化相思淚纔怪呢!

每念這首詞,就感覺秋愁就像是一隻折翅的蝴蝶,它停落在你的心上,想飛也飛不走了。秋愁就像一個影子,想甩也甩不掉,在你北望時,它就形影相弔地使你煢煢孑立於遠處的望鄉臺上。

秋愁總愛在夜深人靜的時刻襲進你的寂寞,把你的寂寞打扮得更寂寞。

哎!秋!我闡釋你到了餘年,想不到竟落在一個“愁”字上。

當我再回頭仔細琢磨被以往忽視了的這個“愁”字,方知“愁”乃“秋”之“心”也!或曰“心”上“秋”!難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