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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日葵向日葵的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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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常看見的向日葵,一棵或是幾棵,還有成片成片的,在太陽裏溫暖地綻放,吮吸光液,開成一朵大微笑。那麼我要說的是,這樣好看的向日葵是經過農人打理後的正經模樣,常規姿態。你肯定還沒見過不打杈的向日葵,一棵棵像個衣衫襤褸披頭散髮的討討吃,很難看的,還蔫不吧唧的。

向日葵向日葵的散文

我就見過。那一年,餘凡家的向日葵剛纏花頭打蕾的時候,他媽媽病了,沒人打理,向日葵就開始胡亂地長開了。要知道,向日葵是有分枝的本事的,西瓜秧也有,都得打杈。杈枝從每片葉腋伸出頭來,長到一尺多長時,歐也,給你開成個小花盤,爭奪主杆的養料。最後,花謝了,也假裝結個籽,不過都是秕的。

我們把分枝的這種花盤叫騷盤,也沒有蔑視的意思,只是以示與主盤有區分。大約分枝的花盤們都知道自己來路不正宗,所以要搔首弄姿惹人注目,或者是招蜜蜂注目,所以有些騷吧。這是我胡亂地思想的,也並沒有多少依據。同樣的花盤,分枝的註定是要被折掉的,這是沒有辦法的事。就算開得多麼好看,也不行。

不過餘凡家的那塊向日葵的確長得很瘋狂。主杆的花盤已被擠兌的`很小了,花葉兒也窄小的。倒是騷盤們長得很茂盛,往往一棵向日葵上長出十幾枝,花葉兒又濃又長,像金黃的睫毛,裹挾着美麗。如果不及時打杈,一地的向日葵就幾乎結不了籽了。可是農忙時節,誰家有功夫替他們打杈去呢,自家的都打不完。

我家種的向日葵比餘家的多多了。每年打杈基本是我最喜歡乾的活。每天放了學,不用爹招呼,我就鑽到地裏。我是有點壞脾氣的人,也喜歡幹些破壞性的活兒。要是打場啊摞草垛啊等等具有創作性的活,我使出渾身招數耍賴皮,就是不幹。但是,拆麥垛,打杈,這兩樣活我喜歡的很,擋都擋不住。

向日葵盛開的季節,蜜蜂們比人忙多了,在一大朵一大朵的花盤上嚶嚶飛舞,挑來揀去。躥在田裏,向日葵高過我的頭頂。風在株杆間隙裏溜來溜去,寬大的葉片把我絆來絆去,只有太陽,被花盤們截留,我頂着一頭蔭涼。

分枝的芽兒剛露頭的,就被掐死。竄出一拃長的,揪下來。要是長到尺來長已經坐了盤開了花的,打葉腋根部也長得很牢固了,就連同那片葉子卸下來。扔進編織袋裏,餵我家的那頭小灰毛驢。

向日葵是長得很有造型的一種植物。千萬朵花盤,齊刷刷對着太陽微笑,金黃的一片,那是怎樣憾人的美啊!我們過兒童節時,年年都要編一個向日葵的節目,每人擎一朵,舞步敲擊在地面,輕一聲,重一聲,支撐我們一次次凌空躍起的姿勢。

我在田裏的時候,也在溫習那段舞步,伴着高一聲低一聲的歌聲。人在年少時精力真是好,所謂打杈,只不過是給自己的玩耍找了個更充分的理由而已。所以,幹活乾得很粗糙。嫩芽兒從主杆內部分裂出的一點點情感,被我順手摘去,汁液濺出。稍微長硬氣些的,僅僅微弱地抵抗一下,也被我掐下來丟進袋子。

瘦瘦的地埂上,羊的蹄子踩碎了小野花。幾隻醜麻雀,涉着一片金黃來到地裏,從花盤落到地面,不知在尋覓什麼,看起來一副認真的小模樣。螞蟻們很多,東家西家的串門,招牌動作就是背些吃食,齊心合力弄回家。

餘家的向日葵開得很亂了,分枝上的花盤垂下來,一朵又一朵,火一樣的焚燒。騷盤們開得有些妖嬈,凌亂的美,攝人心扉。以至於天天下午都要站在餘家的地埂上,貪婪的看上好一會兒。那種印象,滲透記憶

多年後,在看梵高的向日葵時,我突然感到似曾相識。梵高花瓶裏的向日葵,絕對不是主杆的花朵,絕對不是的。主杆的花朵花枝是及其壯實的,只那一棵,就會撐滿瓶口。況且主花盤的朵兒都很大,花開的整齊無趣。梵高的十幾朵向日葵擠在一隻花瓶裏,枝兒是纖細的,看上去就是杈枝的花朵,美而柔弱。不過呢,也許是專供觀賞的向日葵。

我不知道那個年代有沒有專供觀賞的向日葵,想起來梵高的命運是落魄的,也許他不會喜歡觀賞的向日葵,那太矯情。他是欣賞原野裏的大片的形成一種氣勢的向日葵。那種攝魄的美,拒絕大地,向天空飄燃。那些花兒,是他內心金黃而瘋狂的翅膀,只不過短暫的摺疊在田野裏的。遲早,這翅膀要展開,要窮盡他一生的能量,飛啊!

他只是借向日葵的名義,給自己的燃燒提供理由,鋪墊想象,找到情感爆發的缺口。那個時候,他內心定然變輕,輕的不可觸及了。金黃的漩渦,裹挾他的瘋狂,奔逃。那陽光,想必也是波光淋漓的了。

每看見梵高花瓶裏那十來朵向日葵,我都有種錯覺,那是從餘家的地裏採來的,像啊,太像了。餘家的向日葵就是那樣,開得有些恍惚,有些莫名的美麗,有些神祕的說不上的氣息。只是一種氛圍的重合,或者是感覺的雷同罷了啊。

不過可以肯定的是,餘家那年的葵花籽就沒有收成。枯黃了的向日葵垂着腦袋立了一地,無人顧及。杈枝們張牙舞爪地亂伸着,乾硬地抖擻在秋風裏,在冬陽裏。

落雪的時節,餘凡和他乾瘦的父親纔到地裏砍向日葵。而馮家也掃了雪準備打場,那媳婦到底是沒有找見。餘凡的媽媽病癒加重了,快不行了。餘凡一棵一棵砍倒,他父親一捆一捆拉到家裏,當柴燒。

我們和一大羣麻雀,唧唧喳喳擠在那垛向日葵杆跟前,揀飽的瓜子嗑。餘凡扶着他媽媽坐到了門檻上曬太陽,餘家嬸子臉上沒有了血色,蒼白,衰敗。餘凡的弟弟坐在一旁,耐心地把向日葵杆子剁成一截一截的,拾進筐裏。

他小小的臉蛋凍得紅丟丟的,頭髮上一層灰塵。他媽媽的目光久久地落在他身上,像一層撥不去的陽光,在沉澱在定格。像一抹生了根的守望,充滿了掙扎。她的神態眷戀地,一動也不動。她小兒子的衣服上濺了許多向日葵杆的碎屑,像一種目光風化後,撒下的碎屑。

餘家的院子裏,也種植了十幾棵向日葵,還沒有砍倒,乾枯地立着。籽兒早被鳥雀掏光了,剩下空空的花盤。但那些向日葵長得很壯實,鐵杴把粗的杆兒,一個杈枝都沒有,乾乾淨淨的,杆是杆,葉是葉。大約是餘家嬸子掙扎着收拾過了。

風來的時候,院子裏的向日葵們輕輕抖動,顫慄着它們冰涼的命運。空空的花盤,是它們無言的心情。一個冬天,瘦的只剩下向日葵們的一聲嘆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