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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歪脖子樹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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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有一棵歪脖子樹/稀疏的枝葉/淡淡的雲霧/有風也苦/有霜還是苦/窗外/有一棵歪脖子樹/雨也不住/雪也不住/歲月的流逝/帶不走滿身的塵土/窗外/有一顆歪脖子樹/歪脖子樹生着鐵打的身板/銅鑄的筋骨——白玉樓上客《老歪脖子樹》

老歪脖子樹散文

斗轉星移,日月如梭。走出老家已經有幾十個年頭,而歲至近知天命的我,在相繼送走了父母后,常常在異地夜深人靜時,站在陽臺上,眼望着故鄉,忍不住點燃一支菸,在嫋嫋輕煙中回味往事。老歪脖子樹便像一罈陳年老酒,飄散着醇厚幹烈的芳香,誘引得我饞涎欲滴,揮之不去放置不下啖嚥不了。

老家是一個被稱爲寨子的地方,而老屋坐落在寨子的東南處。破舊的寨子在我懵懂時,早已經被歲月的風雨給滌盪得只剩下些破磚殘垣深坑,褪色了傳說中巍峨雄壯牢不可破的青磚石牆黛樓。但,繞寨蜿蜒而斷斷續續的寨河子(護城河)依然水波盪漾,幾百年來唱着疲憊的歌。河邊不知多少年栽種的歪脖子老柳樹仍精神煥發老枝發新芽,儘管老柳樹在我眼裏是病樹——樹身有空洞有疙瘩,但枝繁葉茂的老柳樹下的快樂卻時時縈繞於耳。

我家就在寨子的東南角,前方十步就是寨河子。寨河子水深兩米,寬處有五十米,窄處有幾米,呈飄帶形。河邊長滿蘆葦,幾棵長滿成人啤酒大肚一樣的疙瘩,樹幹歪扭七八,橫斜在寨河子水面上,樹皮皸裂,空隙能容下小孩子手指。樹雖老病,但枝繁葉茂,是小孩子戲水的好去處,也是寨河子裏的魚兒們盛夏取涼的好去處,更是忍飢挨餓的人們解飢的地方。

初春時節,老病的歪脖子柳樹常常過早地吐出鵝黃的新芽,這就成了饑荒年代裏人們賴以充飢的地方。從柳芽初冒,到柳芽變出脫成新葉,老家面黃肌瘦、飢餓無食裹腹的人們便你爭我搶地來到老歪脖子柳樹下捋柳芽吃。說也奇怪,老歪脖子柳樹總是在人們一陣劫掠之後,仍能枝繁葉茂。所以,老家的人都把老歪脖子柳樹敬爲神樹。遠望枝繁葉茂的老歪脖子柳樹,似一抹充滿旺盛生命力的沾滿仙氣的綠雲漂浮在寨河子上,用它的取之不盡用之不竭來呵護安慰着寨子裏的人們。

蘆葦發芽的時候,飢餓的我們就興匆匆地趕到老歪脖子柳樹周圍,專揀那些堅挺着腦袋的嫩蘆葦拔了放在嘴裏咀嚼,滿口的青澀留溢在染綠的嘴角,心思甜甜地在老歪脖子柳樹下撒歡。當然,過了水飽癮後,就爬上老歪脖子樹。折下最稚嫩的枝條,掐頭去尾,使勁而又小心地擰,直到嫩綠的枝皮與泛青的枝幹脫離後,再在一頭,用手掐扁,鼓起嘴巴,嗚嗚啦啦地吹響。嗚哩哇啦不成調的聲響,就此拉開了一年的歡樂帷幕。

盛夏,烈日當頭,大家紛紛躲藏在老歪脖子柳樹的繁茂枝葉間。摘下柳條,編成柳帽,戴在頭上,腰裏再別把柳木槍,吆五喝六,高唱《三大紀律八項注意》,整隊出發,偶爾,也玩起抓特務的小遊戲。頭昂着手擺着,揮槍拼殺,一副耀武揚威的神氣,真像是疆場廝殺的戰士。鬧夠了瘋累了,一身汗水,“撲通”一聲,從歪脖子老柳樹上一躍而下,扎進水中,與驚嚇得四處逃竄的魚兒在水裏戲耍,滿寨河子都流淌着盪漾着那份童真那份無邪。

入秋,秋風蕭瑟,柳葉由綠變黃,承受不住西風緊逼,片片樹葉,鳴着柳笛,紛紛落下。挑逗得一河魚蝦,追逐戲耍。夜晚,拿着手電筒,在搭滿山芋秧子的'老歪脖子柳樹下,憑藉微弱的光亮,把白日裏不可一世的雀兒們伸手拿下。在老歪脖子柳樹下,胡拉一把柳葉,再扳短几支幹透的柳枝(幹幫),從破衣布袋裏取出從家裏偷來的鹽巴,點燃一溝篝火,燻烤的雀兒美味讓我們大叫解饞。當然,烤魚是必不可少的佐餐。站在沉默的老歪脖子柳樹下,甩幾竿誘餌,只要你能沉住氣,肥碩的魚兒就會經不住誘惑,跳入你的魚簍裏。總會有幾個沉不住氣的,袖子一卷,褲子一挽,鞋子一扔,下河摸魚。肥厚的柳葉下、靠近樹根的水窩裏,總能讓你驚喜連連,不虧一脫。

深冬,大雪紛飛,冰封河面,老歪脖子柳樹也被寒冷凍青了臉。被大雪覆蓋的皸裂枝幹總散發出堅韌,皸乾裂枝裏滲透着柔而不弱的神韻,寒風中的老歪脖子柳樹,如同殘破的寨牆,在歲月的悲歌裏無言地訴說着它的滄桑。生命如斯,生活仍要繼續,饑荒災年中苟延的我們,也只能咬牙挺着日子的寒破,忍耐着人生的艱苦,懷揣着春天的夢想,把生命延續下去,把那個特殊時代的微弱的夢延伸下去。

寨河子以北有一片樹林,樹林裏書中繁多,楊樹、皁角樹、槐樹、梧桐等,連接樹林的是耿家的杏樹林和陳家的桃樹林,杏樹林和桃樹林自然是惹是生非的地方。瓜果飄香的季節,飢餓得失去羞恥心的孩子們,總是眼巴巴地望着桃兒杏兒饞涎欲滴,忍受不了果子的誘惑,三五一堆五人一夥,鬼頭鬼腦,觀望算計,伺機下手。得手者沾沾自喜大叫好吃過癮,失手者被扭着耳朵一路推搡送到家長面前,捱罵受打是在所難免。青澀的記憶總是伴隨着口水與呵斥被吞進菜黃色的飢餓中。

在林中有一棵老歪脖子榆樹,儘管它弓腰駝背,但那是我們充飢的地方。柳絮漫天飛舞的時候,榆樹上結滿了金黃色的榆莢(榆錢兒),饞得肚空的我們早耐不住等它豐腴,就猴子一般爬上樹身,手摘口喃。哪裏還有李商隱眼中“榆莢還飛買笑錢”的雅興呢,至於林黛玉的”柳絲榆莢自芳菲,不管桃飄與李飛”的感傷悲切,我們更是無暇思顧了。那個年月,能填飽肚子就是萬福了。

有一年,飢餓的我蟄伏了好幾天,早早地發現了那棵歪脖子老榆樹上一夜間冒出的榆錢兒,生怕被別人發現,就急不可耐地爬上去。騎在樹杈上,一把一把地向嘴巴里塞。身邊的被捋光,就貪婪地向柔軟的枝條上攀爬,如同猴子在樹梢上跳竄。沒想到一陣大風颳來,把我甩了下來,當場昏死過去。等醒來時,早已把母親嚇哭得死去活來。

在寨子裏的歪脖子老樹下,一章章記錄了那個青澀饑荒的童年,也早早地把改變生活的意識深深地刻在了我的心頭。

哎!那些苦難飢寒的歲月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