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一棵樹的懺悔散文
初春的一個早晨，陽春初照，天氣清朗，我到屋後的山邊散步，在山腳下的路邊，看到一株正開着紅色花苞的山茶花，這株山茶花看上去像剛剛長大的樣子，枝繁葉茂，生機盎然，有我半個頭那麼高，應該是豆蔻年華了。它亭亭立於山邊，在初陽的祝福下，有一種獲得新生命的喜悅，一陣晨風吹來，它無比歡欣雀躍。
山茶樹長了星星點點的花苞，有的花苞緊緊包住，有的含苞待放，有的已經在徐徐打開，打開的花苞呈大紅色，是一種生命喜悅的顏色，好比新娘身上穿着的紅袍子，喜氣、熱情。開放的花苞真像花球，紅色的花球綴在綠葉間，煞是醒眼。我走近去，嗅到了清新的香味。
我欣喜神怡。
散步回到家，就一直念念不忘，時刻想着那一樹即開未開的山茶花，一想起山茶花，就似有一陣陣山風吹來，神清氣甜的感覺。想，如果把它栽在自家的院子裏，每天就可以看到一樹紅色的山茶花在開，多美呀！
於是“賊心”生起，“貪念”冒出，立即想把山茶花佔爲己有。
遂，搬起鋤頭往山茶花開放的地方奔去，披荊斬草，揭土，挖根，用鋤頭把茶樹連根拔起，扛起茶樹，搬回家。
在院牆的南邊角落打了個穴，山茶花就種在自家院子裏的牆角邊。培土，澆水，施肥，我把它當做一尊佛像那樣來供養。
看着山茶花，心裏暗喜：現在，這棵美麗的山茶花就真正屬於我的了。不久的將來，這些花苞繼續開，開得一樹的紅袍子，像新娘一樣美麗。那時候，院子美麗極了，春天美麗極了……
有山茶花陪伴的日子，我對未來充滿美好的憧憬，甚至想到來年的春天，又可以看到一樹的紅茶花，那是多麼喜氣，多麼令人嚮往的事情啊！我不禁又心花怒放。
離開生它養它的地方，來到新的環境，山茶花在院子裏靜靜的，就像一個膽小的孩子來到異鄉，有一種羞赧和矜持。我給它澆水，也常常施肥，精心呵護，心想，不出幾天，樹上的花苞就要接着開起來，它會慢慢長大，會一天一天長高，會長開一樹的山茶花！
來到“新家”的山茶花，葉子依然青綠，花苞依然緊閉，看不出有什麼動靜，我心裏安然，等待它的綻放。
十多天過去了，茶樹依然靜靜地立在院子，綠意不減。我期盼滿滿，盼着它順利成長，快快長大。
我一有空就會記得去看看它，侍弄它，它每天依然靜靜地，不聲不響的。然而忽然有一天發現，它好像失去了往日的活力，黯然神傷，就像悶悶不樂失去歡笑聲的孩子，也好像停止了生長，
兩個月過去了，它的葉子看上去好像少了些光澤，花苞沒有那麼飽滿，已經開了的花瓣，開始枯萎，懨懨的。
不久，花瓣脫落，開始一瓣一瓣地脫落，逐漸逐漸地，整個花苞也脫落下來。眼看一樹花苞漸漸凋謝，不免心急起來，可又束手無策。
山茶花樹的花瓣和花苞雖然脫落，但它的葉子還是綠色不減，我就安慰自己：也許，它還不習慣這裏，也許，它在努力適應環境，也許它還需要時間，它會重新長起來的！
某天，去看它的時候，看到有些樹葉的邊角變得有些褐黃色，沿着邊角四周蔓延，像給綠葉鑲了一道金邊，我也沒有多加的'在意，以爲不會有什麼問題。
隨後的些許時日，褐黃色面積逐漸增加，向葉子的中間侵蝕，綠葉半邊半邊地褪色，最後整片葉子變黃，再變褐，還偶爾有幾片掉下來……我就開始驚慌失措，小心翼翼地去查找病因，但無果。
我覺察到了不測！
我開始緊張起來，又是澆水又是噴藥，茶花樹依然看上去無精打采的，像個不知生了什麼病的孩子，我則像個生病孩子的家長，在“病孩”面前，是那麼的無助、擔憂。
花瓣花苞脫完了，葉子也不可阻擋地繼續往下掉。一段時間後，茶花樹葉子一片一片地枯黃，也一片一片地掉落。最後掉得七零八落，我的心也七零八落。樹葉掉光了，剩下枯褐色的枝椏，在空中像一雙雙求救的雙手，顯得淒涼無助；又像個光頭禿子，顯得無力滄桑。我就知道，它再也沒有挽留的餘地了，它去意已決，頭也不回地走了。
我心盡是悵然！
想到當初的遇見是一樹的生機與蓬勃，想到當初的邂逅是一樹的繁華與美麗。現在，因了我的私心，它卻變得滿目蒼夷，慘不忍睹——是我親手中斷了它繁華的光陰，是我親手掐滅了它最美年華里的生命！
難過、內疚、自責涌上心頭！
我望着曾經的一樹繁花現在變成一樹的枯枝，就想，也許，她不習慣這裏，或許它不喜歡這裏，又或許她不適合在這裏！我知道，在那段艱難的日子它已經努力過奮鬥過跟命運抗爭過，它曾經很勇敢！
只是它抗爭不過命運的變數，那是因爲，在它生命最好的年華，在它最燦爛的芳齡，在它最有生命力的時光裏，就突然被我的私心殘忍地截殺了，是我剝奪了它的生存權！
爲此，我懊悔，我不安，我對它有一種說不出的愧疚感——如果不是我，她已經在屬於它所在的時光裏，亭亭玉立，繁華馥郁，就像新娘一樣美麗，然後生兒育女，享受那是屬於它最美好的時光。
想到這裏，我更是愧疚、自責，我心過意不去！
山茶花只適合在它們的家園裏生長，或者適合在它喜歡的環境裏生長，而我，卻不顧它的感受，爲所欲爲，強人所難，把它佔爲己有，致使它過早地香消玉殞。
我再次爲自己的私心感到懺悔！
如今，山茶花的穴依然空空如也，我沒有填補上什麼，而是把它掉落的花和枯葉一起埋進穴裏，作爲對一棵曾經美麗生命的祭奠——祭奠一棵因我的私心而無辜消逝的茶花樹。
此時此刻，立在它面前，我覺得自己是多麼的卑微和渺小。
我，虔誠合十，懺悔過去！
種下菩提，悲憫生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