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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說石頭的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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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的老家鄉下,那裏有許多大大小小的山,其中有一座小山叫芋子排,讓我記憶最深。

我說石頭的散文

芋子排並不高,山上也不長芋頭,只長石頭。在山的東南面,全是祼露在外的大石頭;它們一層一層的,都朝一個方向斜躺着,也不知在那裏躺了多少年!

說到石頭,其實它再普通不過了,地球上到處都有,沒什麼可稀罕的。可是芋子排山上的石頭,它就是不一樣;那裏的石頭裏藏着很多很多小燕子。我小時候經常和小夥伴們外出打豬草,放牛,幾乎天天都到那山上去玩石頭小燕子。

那些青黑色的石頭小燕子,有的微微張開翅膀像要飛翔;有的長得圓嘟嘟的像剛剛孵出的小鳥。最大的燕子也不過雞蛋大,小的比麻雀蛋還小。那些石頭燕子無論是大還是小,都憨態可掬;只是它們都藏在石頭裏。有些石頭裂開了縫,用手撥動裏面的小燕子,它們也晃動,就象躍躍欲出的樣子;但是,無論你如何使勁撥弄,那裏面的小燕子就是不肯出來。

我們找來大石塊,用力敲擊那些裂縫的石頭,於是一個個石頭燕子就破石而出了。當敲出一定數量後,再從中選出一些滾圓的、大小均勻的石頭燕子,用於拋子的遊戲;那種遊戲沒有勝負,也不衛生,但我們卻樂此不疲。

農業學大寨那年,家鄉改江造田,鑿石砌堤,將好端端的一座石山鑿得千瘡百孔;從那以後,那些栩栩如生的石頭小燕子就再也沒了蹤影!

若干年後,我已離開了家鄉,擠進了鬧市。突然有一天,我發現經常行走的街道,已由原來的水泥地磚換成了青一色的麻花石;這讓我驟然想起了家鄉的石板路,更想起了家鄉的那座石頭山……我想,這不會就是家鄉山上的石頭吧?

後來,我幾經打聽,終沒能聽到家鄉山上的石頭走進城裏的好消息。但我相信,縱然不是家鄉山上的石頭,應該也是它們的父母、兄弟或姐妹;如果再遠點,應該也是石頭家屬的遠房親戚們。過去,它們都隱居在地下或深山;如今走出大山,走出黑暗,走出荒蠻與貧瘠,來到了城裏。它們爲城市增光添彩,爲改善城裏人們的生活環境,爲城市的現代化建設而粉身碎骨,這應該是時代的進步,是歷史給予的機遇。因此,我也爲石頭而高興!

打那以後,我開始關注着那些我最熟悉卻又最陌生的石頭。

這時,我才終於發現,原來在我們的生活中,處處都離不開石頭。不僅白天能看見它,晚上也能見到石頭。不僅室外有石頭,在室內也有它的身影。可以說,無論何時何地,人類幾乎伴着石頭生活。很難想象,倘若某一天沒有了石頭,人類將不知如何生存!

一天晚上,我們漫步在大街上,突然一個趔趄,差點摔倒!一場驚嚇之後回頭一看,原來是一塊被廢棄的鋪路石絆了我一跤,好在有驚無險。

我仔細地端詳着那塊絆我的石頭,雖然它被廢棄了,但卻不損不缺,方方正正,只是背面粘了一些細砂和水泥……

這些年,城市的變化日新月異;不說別的,就說這街道吧,原來用水泥塊鋪砌路面,如今卻換成了清一色的麻花石。這路面一變換,街道美了,城市也美了,人們走在那平整而光潔街道上,心情也好了許多。

然而好景不長,隨着私家車輛的不斷增多,停車就成了大問題;於是,那鋪着石板的人行道,就成了既方便又無需付費的停車場。有了這樣便利的停車場,有車庫的人也不停進車庫了,專停平整的石板道上。久而久之,那一塊塊平整、光潔的石板難堪重荷,有些被碾得粉身碎骨,有些縱然身骨堅強,也經不起車輪的反覆衝擊碰撞,難以在城裏站穩腳跟,便產生動搖;日久天長,只得哀嘆人間的殘酷,就如絆我一跤的那塊石頭,不得不含恨離開!

看着那塊被換下來又絆我一跤的石頭,心想:它當年何曾不是風風光光而來;可如今卻要悽悽慘慘而去!這讓我頓時想起了女媧補天的神話故事來。當年女媧在天台山煉石,讓36500塊石頭能盡其才,用於補天;唯有剩下的一塊棄於青埂峯下,讓它生出一番無力補天的一感嘆!有幸的是,那塊被女媧遺失而無力補天的石頭,後來被曹雪芹檢去,讓它演繹了一段膾炙人口的人間故事。

誠然這樣幸運的石頭還有很多很多,又如吳承恩筆下的石頭,它納天地之靈氣,集日月之精華,孕育了神通廣大的孫悟空!

可是,被棄於大街上的這塊石頭,就沒有那麼幸運了!它不會再被曹雪芹“檢走”,吳承恩也肯定不能讓它再顯神通。它的命運有兩種:一種是悲慘不堪。將隨着城市垃圾一道被棄於荒郊野外,與豬糞狗屎爲伍,遺臭萬年;另一種就是粉身碎骨,尤如鳳凰涅槃,浴火重生。只不過,這兩種命運,它都無法自行選擇,而是掌握在別人手中!因此我對絆我一跤的這塊石頭,不僅不恨它,反之爲它而心鳴不平,更從它的身上感受到一種悲從中來的滋味!

可不是嗎?這石頭的命運與人類的命運又是何等的相似!也許你有才,卻未必能盡其用;也許他無能,卻可牛氣沖天!

其實不難想象:雖同爲石頭,若將它砌在金字塔上,就能承載歷史,萬古傳揚;反之,就將它壘在墳墓裏,它永遠難見光明,甚至遺臭萬年。同爲石頭,若將它砌成皇帝的宮殿,它就能褶褶生輝富麗堂皇;反之,若將它壘成貧民屈,它將暗淡無光。同爲石頭,若把它安放在大壩上,它便能阻擋洪水,造福人類;反之,將其棄於荒郊野外,它將隨山洪泥水,消逝在污泥濁流之中。同爲石頭,如果將它砌於塔頂之尖,它將高高在上,閱盡人間春色,沐浴旭日陽光;反之,如果將它貼在街道上,它將忍受車輛的碾壓,人或動物的踩踏,受盡屈侮。同爲石頭,如果將它安放在櫥房的竈臺上,它將與人類同富貴,吃香喝辣;反之,如果把它砌在茅坑裏,它將與屎尿爲伍,臭不可聞!……也許,這就是石頭不同的命運,決定着它的不同價值

是啊!石頭還真有貴賤之分。一塊石頭也可能分文不值,也可能價值連城。比如“庫裏南一號”,雖稱其爲“鑽石”,其實也是一種石頭。英帝王將它鑲嵌在象徵權勢的權杖上,至今保存於英國倫敦的珍寶館內。由於權勢所以賦予了它價值,被稱爲價值連城的“世紀之最”。

如此身價高貴的石頭還有很多很多。但是,那些身價高貴的石頭,卻不一定都能給人們帶來高貴;有些甚至給擁有者帶來悲慘的厄運!

早在四百年前,印度發現一顆重112克拉的石頭(金剛石),叫“藍色希望”,曾鑲在神像上,以求神靈保佑。也許是寶石的震撼讓神靈閉上了眼睛,從此伴生着“藍色希望”的是奇特而悲慘的經歷,每位擁有它的人都難以抗拒人財兩空的噩運。一個僧人偷了它,被活活燒死。後來幾次轉手,被法國皇帝路易十四獲得,他僅戴了一次,不久便患天花死去。再後來,法國皇室的蘭伯娜公主、路易十六和皇后都因爲這塊寶石被殺身亡。再後來又被盜,當重新出現時已被磨成45.5克拉;此時被荷蘭的一位寶石匠費盡心機得到它,後又被兒子偷走,寶石匠一氣之下自殺身亡。到二十世紀初被華盛頓郵政局長麥克蘭買下,兩年後他兒子車禍中喪生,女兒服藥自殺身亡,麥克蘭去世。最後,於上世紀中葉被美國的另一位富翁買下,無償獻給了史密森博物館,供遊人觀賞,至此,附着在“藍色希望”身上的惡夢才告結束。

在我國也有類似的奇石,至今保存於臺灣故宮博物館的“肉形石”和“翠玉白菜”,就是這類石頭。儘管它稀奇,儘管它華貴,它也不過是件供人欣賞的玩物,一旦國難來臨,依然沒能逃過四處流浪的厄運。

因此,對於石頭的評價,古往今來都是譭譽摻半,褒貶不一。“美玉”讚的是石頭,“頑石”貶的還是石頭。“堅如磐石”誇的是石頭,“茅坑裏的石頭又臭又硬”罵的還是石頭。“石破天驚”,喜的是石頭;“水滴石穿”,驚的.還是石頭。“雞蛋碰石頭”,用的是石頭;“一石二鳥”,用的還是石頭!

自古以來,人們利用石頭的質地和顏色,通過加工打磨,製作成各種工藝品或裝飾品,供人收藏,貢奉,佩戴或者把玩。縱然那些石頭再名貴,也僅僅只是供人把玩的玩物而矣!

在我看來,那些低廉的石頭,不一定就低賤;那些昂貴的石頭,不一定就高貴,就偉大!那些貌似華麗的石頭,雖然玲瓏剔透,風姿綽約、養人耳目;可是,自古以來,那些有品相,很養眼的石頭,不是成了有錢人的玩物,就是做了裝飾或擺設!而真正能挑大樑、能頂天立地的,卻是那些最普通、最平凡、最低廉的石頭!

埃及的金字塔,若是沒有那些普通的石頭,就沒有今天的輝煌;四川的都江堰,要是沒有那些普通的石頭,就不能擋住洪水,惠及子孫後代;那些高聳入雲的摩天大廈,要是沒有那些普通的石頭,就不能巋然屹立;那飛越天塹的大橋,要是沒有那些普通的石頭,就不能橫空出世!那些綿蜒萬里的公路、鐵路,要是沒有那些普通的石頭,車輛就無法奔馳;三峽大壩,要是沒有那些普通的石頭,它能攔住那波濤洶涌長江,讓滾滾的長江之水服務人類!……

我說石頭,它最能觸摸到歷史,它是人類文明的見證。一部人類的文明史,無論現代文明再輝煌,也無法撼動石頭的歷史地位和文明的厚重;任何一塊石頭的歷史都比人類文明史要長無數倍,它記錄着地球誕生、成長、演變的過程。因此,對於石頭,既不能用品相論貴賤,也不能用金錢定價值,更不能憑少數人的喜好而決定它的命運!

《道德經》曰:“不欲琭琭如玉,珞珞如石。”意思是:不要做琭琭晶瑩的寶玉,而要做珞珞堅硬的山石。對於石頭的評價,我最敬佩明朝的于謙,他說:“千錘萬鑿出深山,烈火焚燒若等閒。粉身碎骨渾不怕,要留清白在人間。”我想,人就要學那普通的石頭,不論是否有品相,是否有才華,也不管處在什麼位置,只要踏踏實實,做一顆能留清白在人間的普普通通的石頭,足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