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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題商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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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題商隱
記得是在棍棒與叱罵中結識李商隱的。由於我那時很不成器(一首《錦瑟》折騰了一星期也沒背會),不甘心望子成蟲的父母每每在失望之餘動用家法。切膚之痛讓我恨透了所有的詩人,尤其是這位好用奇字僻典的“小李”。
   日子慢條斯理地過去。我也一天一天長大了。父親再也不會提着根棍子像緝拿逃犯一樣追得我東躲西竄,我也不會再因爲幾句唐詩而被沒頭沒臉地飽打一頓。
   現在的我淹沒在大街小巷隨處可見的人海里,爲了脆弱的夢想忙碌得頭昏腦漲,卻還是找不到自己的方式。很偶然的一天,在“紅樓隔雨相望冷,珠箔飄燈獨自歸”的孤寂中,一首《錦瑟》又勾起了我無限的遐想:兒時的頑劣,逝去的美好,前途的渺茫。突然讀懂了在那看似華麗晦澀的辭章下面。掩藏交織的竟是苦與恨,無助的吶喊與仿徨的磋傷。在時隔千年的共鳴與感應中,童年時李商隱那模糊可僧的面目忽然變得深刻親切起來。
   這年頭,除了山盟海哲,最善變的莫過於科學技術了。前些年被人們奉爲“天條”的愛氏相對論被一個名不見經傳的X君用蹲廁所的工夫在手紙上推翻了。接着,不負衆望的他又在自家廚房裏再接再勵,居然七拼八湊出一臺時間機器,據x君聲稱,這臺機器可以隨意把你送到任何一個過去的年代去見任何一個你想見的人J由於技術限制,這臺機器一次只能幫一人完成願望、,最不可思議的是,X君居然挑中了我們這所在全市乃至全區連個屁都放不響的三流中學作爲第一試點。也就是說我們全校939人包括老師,對了,還有住校警都有機會成爲這幸運的第一人。
   英明的校長在與同樣英明的教務處各位領導們進行一天一夜的緊急磋商之後,鄭重地宣佈將採取“抓閱”這一既古老又簡單還公平的方式來決定誰將成爲這“第一人”。至於次序嘛,領導當然首當其衝,接着是老師,下來校工,最後輪到學生。學生照例是按上次終考成績排隊。時間定在x月x日。在收取了10元活動安排費後,大家都摩拳擦掌狂翻歷史書,翹首以待x日到來。
   x日早上,陽光明媚得像沒穿衣裳的亞當,照得我不敢擡頭。人聲鼎沸。震耳欲聾,因爲據專家評論,這次實驗的意義不亞於阿波羅登月,所以連操場邊的旗杆也像串糖葫蘆似的,爬滿了人。
   抓閱開始了,閹是一張點了紅點的紙條,由x君親手團好塞進閱箱。我漠然看着一張張因失望而黯淡的臉以及攤得滿地的空白紙條,不用急,我是年級倒數第一。
   等待總是漫長的,渾渾噩噩地柞了12個小時零4分的我早就厭倦了這一切,乾脆溜吧!正當我夾在人羣中艱難地甸甸前進時,一羣記者揪住了我,“就是他!”原來前面938人都沒抓着,最後一個我理所當然就成了“試驗品”。
   鋪夭蓋地的閃光燈把巴掌大的學校照得亮如白晝。在x君指引下。我鑽進了“時間機器”,我不假思索地選擇了李商隱,隨後在更衣室裏挑選了一身合適的從劇院借來的唐服,準備和李商隱約會。(初中作文)
   艙門關閉了,伴隨着一陣鍋碗瓢盆似的丁當響,我在黑暗中被一隻無形的鏟子翻來覆去,鼻子竟然還嗅到一股辛辣的油煙味,總算明白這機器爲什麼是在廚房發明的了,敢情我就是那隻“乾燒魷魚”。
   “搞科學難免要有點棲牲的。”不知怎麼,我腦海裏狂閃“挑戰者”號在卡納維拉爾角上空那絢麗的爆炸,不禁毛骨驚然。
   當我正在心裏起草着遺囑,盤算對比着火葬與土葬究竟哪個更優越時,眼前突然出現了一道亮光。我急忙循着亮光摸索前進;初極狹才通人,復行數十步,豁然開朗。向下一望,喧鬧熙攘的車水馬龍中穿梭的是隻有在莫高窟才能見着的人兒。天哪4我真的回到唐朝了!
   正當我準備踏出這黑咕隆咚的“時空隧道”時,卻一腳踏空,一個筋斗跌出了“隧道”。玩不來孫猴子的瀟灑,只好窩囊地栽在鬧市中央。在衆多祖先睽睽的目光下,我呲牙咧嘴地爬起來,拍拍身上的塵土。沒辦法,國產機器都這樣,總幹半吊子事。
   問來問去,從賣燒餅的小販到趾高氣揚的大官,居然役人知道李商隱是誰。打聽了一天的我,口乾舌燥腿抽筋也沒掏出半點關於李商隱的下落。
   太陽滾回了西天,只剩下燒得彤紅的幾絡殘雲,我撐着疲乏的身體,不得不放任企盼隨着落日一起西沉湮滅。喧囂的城市裏我找不到一點溫暖,只好在四顧無人的荒野中越走越遠。
   天完全黑了下來,我還在荒野中不停地跋涉。見不見李商隱都無所謂了,只想找個地方休息一下。前面有一星亮光,依稀是房舍的模樣,想來是戶人家,帶着幾絲忐忑,我叩響了塵暗的柴扉,開門的是個中年男子。互相行禮後(唐人興這個)我提出借宿一晚的請求。也許是我風塵僕僕着實可憐,他遲疑一下還是讓我進來了。屋子裏簡單得讓我想起劉禹錫的《陋室銘》。這人比較內向,給我端來飯菜後就自顧自趴在昏黃的油燈下用功去了。飯菜其實只是一碗小米粥和一碟說不上名來的鹹萊疙瘩,但這對一天水米不沽的我實在是“大餐”了!
   藉着昏黃的燈光,我不禁打量起眼前這位中年人。他,瘦削的身材,披着一件皺巴巴的長衫,拘樓着背,兩鬢早已斑白,陰沉着臉,一副優心忡仲的樣子。自始至終很投人地寫些什麼,彷彿只有不停地奮筆疾書才能發泄他心中的怨憤。
   趁他收拾碗筷的功夫,我窺視了一下他桌上的手稿。歪歪斜斜的竟是李商隱的那首《風雨》—“淒涼寶劍篇,羈泊欲窮年……”
   我有一種很奇怪但不敢確信的直覺:我闖進了李商隱家。那人回來了,一聲不吭地又伏在了桌前,我清清喉嚨就高聲吟哦起那首《蟬》來。
   “本以高難飽,徒勞恨費聲”。他微微側了側身子,也停下了手中的筆。
   “五更疏欲斷,一樹碧無情。”他扭過臉來,神色漠然。睜大了眼睛向我望來,目光中流露出迷茫之色。
   沒錯,我堅定了自己的判斷,眼前這個兩頰深陷,一臉蒼涼的愜愜病者正是我衆裏尋了千百度的李義山。
   那麼我說些什麼呢?他的生平,在隨便一本歷史教材或是唐詩選輯裏都能找到足夠詳細的註釋。從某種意義來說,我甚至比他人還了解他自己。索性什麼也不說,我瞪大了眼,一樣呆呆地注視着他,以最原始的方式來溝通彼此。
   一樣凌雲萬丈的志向,卻一樣零落羈勒的際遇,一樣哀傷抑鬱的眼神把兩顆一樣備受磨難的心緊緊牽在了一起。沉默的無言相對遠比言不由衷的千言萬語要來得深摯得多。
   這一刻,我似乎什麼都明白了,又什麼都不明白;什麼都得到了,又似乎更加一無所有。x君別在我身上的傳感器偏偏在這最寧謐的時刻嗚嗚作響,挾着晚唐的風,悽鬱的雲把我又捲進了黑漆漆的“時空隧道”,捲進看起來十分精緻卻噁心得不能再噁心的現代文明中。
   我被死拖硬拽出了時間機器,面前早已涌過來無數迫不及待的話筒。“感受如何”?“請問李商隱對你說了什麼”?……
   我慘淡地苦笑了一下,對於這些亂七八糟的傢伙,我實在無可奉告。帶着幾分成功後矜持的X君,不,該稱X博士了,開始逐條逐句發表自己的講演。臺下觀衆,如飢似渴,歡聲雷動……。
   第二天,全世界各大報紙頭版頭條全是關於時間機器的長篇報告,當然還有我那幅愁眉苦臉鬱鬱寡歡的“玉照”。X博士開了個公司,專門推銷他的時間機器,廣告詞大概是:享受高科技給你帶來的意想不到。煽動性十足!
   像第一隻登上太空的狗一樣,默默無聞的我居然十分僥倖地擠進了世界名人堂,我那幅似笑非笑的照片也被放大後掛在盧浮宮,與蒙娜麗莎遙遙相望。接着一張莫名其妙的、X大學保送通知書把糊塗的我扯進大學,了卻了老師、家長多年的夙願。
   有人說這一個’,閹”改變了我的一生,更多人在說其實那天閹箱根本就沒“閹”;還有人說是他先摸着了,但他色盲……
   時間機器普及率比電視還要高,後來人們連撤泡尿都要回到遠古。歷史被隨意篡改,考古學家成了連掃大街都沒人要的可憐蟲,古董都是那些最沒人稀罕的破爛。
   而我常在夜深人靜時,找一片荒野,一個人孤零零地立着。清風拂體,冷月照影,想起商隱,心中惆悵無限。
   人生是否也正如一首《無題》,我一直在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