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鐵匠鋪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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難道這就是老街的鐵匠鋪嗎?瓦礫殘垣,斷壁上繡滿綠苔;荒草叢生,廢墟中鼠蛇出沒。聽說這塊地皮已被一房產商購得,將有一幢十多層的樓盤在這裡拔地而起。

鐵匠鋪散文

往年,這裡是一個偌大的鐵匠鋪,遐邇聞名,盛極一時。長長的四五排平房,泥牆石板瓦。裡面十幾盤鐵爐整日爐火熊熊,映紅了街面,也映紅了鐵匠奮力的身影。鐵錘山響,節奏清脆,震得老街地皮發顫,人心發怵,風箱號子此起彼伏,尤其在夜深人靜的時候,聲音傳得更遠,天長日久,打鐵聲竟然成了老街人的催眠曲。說來也怪,若遇歇爐,要是聽不到震耳欲聾的聲響,老街人就睡不著覺。

每盤鐵爐,師傅捉鉗,兩人拉風箱,兩人掄大錘,自由組合,輪流歇息。一律赤裸著上身,頭罩一頂草帽,胸掛一張羊皮。風箱拉起,滿屋煙塵瀰漫,風助火勢,爐中吐出長長的火舌。大錘手的胳膊上,團團肌肉疙瘩隨著手勢在不斷的隆起收縮,腋下突起一根根肋條隨著身體的俯仰時隱時現。鐵錘輪番在空中劃出一道道弧線,如雨點般狠狠地落在燒得通紅的鐵坯上,火星四濺,似流星,如禮花,煞是壯觀。師傅成竹在胸,式樣在手,左手不停地轉動著夾著鐵坯的鉗子,右手握著一把小錘進行細部打製,取樣式,成形狀,然後在水桶裡淬火。刀具的鋒利、鐵器的硬度、式樣的美觀、全憑師傅那經驗豐富的眼睛和靈巧的雙手。

每盤鐵爐各有分工,或打鋤頭、鐵耙,或打斧子、鐮刀,或打鐵勺、火鉗……,一天下來,個個汗流浹背,滿面塵灰,分不清眉目,只有搭腔說話才能看到露出的一口白牙。

拉風箱的活兒相對掄大錘的要輕省一些,隨著捭子“撲—噠,撲—噠”的節奏,拉起風箱把子,一步步後退,再一步步前行,就這樣重複行走在生活的道路上,邊拉風箱邊喊號子:

哎喲嗬兒嗨喲,

風箱拉起來喲,

先是退著走哇,

再是推起來喲。

那是生活的吶喊,勞動的歌唱。一天腳踏百餘里的行程,卻濃縮在風箱杆子等長的距離之中,雖然手痠腳軟,一身臭汗,但對進退輪迴作了深切體驗。

歇氣的鐵匠,相互取笑、調侃,一時興起,又吼起了茅山歌:

張打鐵,李打鐵,

打把剪兒送姐姐

姐兒留我歇,

我不歇,

我要回去發毛鐵。

我勸姐兒你別留,

爐火一年烤到頭,

黑得象個叫驢子,

除了錘子有個球。

逗得掄大錘的直不起腰,拉風箱的挪不動步,師傅笑得眯縫著眼睛,竟然把該打的鋤頭打成了板斧。

鋪子裡鑄造鍋罐、犁鏵的場地是最寬敞的,爐子的規模也最大,由方形的爐座和圓柱形爐身組成。爐身是活動的,風箱也要四個大男人才能拉動。當鐵水熔化以後,幾個小夥子用鐵鉤拉住爐口的鐵環,使爐身傾斜,鐵水如一條燦爛的火龍由出口流入一把長勺中,然後倒入擺放好的成排模具,冷卻後,脫掉模具,那一尖尖犁鏵、一口口鍋罐,閃動著藍幽幽的光。

這裡鑄造的犁鏵輕巧,打製的刀具不捲刃缺口,農具省力好使,鐵器鋼火甚好,深得山民喜愛。成批的農具鐵器除人背馬馱銷往鄉下外,而大部分是在河邊的碼頭裝船運往相鄰的縣、區,鐵匠鋪牢牢地支撐起山裡農民的這片天地。

不知從什麼時候起,進貨的`基層供銷社、分銷店和個體客戶逐漸稀少,來門市部購買鐵器的顧客也寥如鳳毛,產品積壓。有的工人親戚上街趕集,路過鐵匠鋪,就把庫房裡賣不出去的鐵勺、菜刀取兩把送他們,討個人情,但都搖頭擺手,避之不及,忙自己的事去了。後來才知道,鐵匠鋪的犁鏵是生鐵鑄的,不耐用。在城裡買的犁鏵,是機制的,鋼材韌性好,不怕摔,不怕石頭碰,買回來的刀、鏟、勺規格標準,不生鏽,明晃光亮。加之陡坡地已經退耕,平壩使用機械耕作,農村早已用上了電器,鐵匠鋪的產品逐漸失去了使用價值,銷路嚴重萎縮,給工人發不出工資,更無流動資金進購生產材料。工人迫於無奈,三三兩兩自發外出務工,不幾年就賺了大錢,擁有不菲的資產;有的竟然成了勞務輸出的領軍人物;有的成了養殖大戶;有的成了建築老闆……。鐵匠鋪最終沒有逃脫倒閉的命運。

老街鐵匠鋪從興旺到衰落,所經歷的風風雨雨,酸甜苦辣只有鐵匠們心中明白,但最終的不復存在,那是生產力發展的歷史必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