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情最是山間月散文

記憶中，五月的夜晚總是快樂的，沒有了冬天的寒冷，也沒有了白日裡蒸騰的暑氣，清涼的夜空中瀰漫著葉的清新與花的恬淡。瘋跑了一天的狗安靜地臥在主人的腳邊，伸出舌頭舔著主人腳上的老繭。風中也會偶爾飄來飯菜的香味，勞作了一天的人們，為了解乏，也會坐在桌邊喝幾盅小酒；漸漸地，人們開始困了，紛紛洗腳睡了，空氣中，此起彼伏的，是人們的鼾聲，那些近的遠的，真實的活著虛擬的鼾聲，和夜的靜謐緊緊地融為了一體。

記得很小很小的時候，遇到有月亮的晚上，我不會老老實實地上床睡覺，總要纏在父親身邊，讓父親給我講那些流傳已久的故事；而後，在那些才子佳人悽惻纏綿的愛情糾葛中沉沉睡去，依稀記得那是的我，就是想破了腦袋也想不明白，為什麼才子和佳人會有那麼多的故事，他們那麼善良，卻會經歷那麼多的悲歡離合。時間長了，我開始發現，沒有讀過多少書的父親，事實上所講的故事是有限的，無非是那麼幾個故事，但是我一直樂此不疲地聽下去，因為這時候的我聽得不再是故事，而是聽父親給我講故事的時候的感覺。

後來，漸漸長大了，能幫家裡做一些事的時候，我就長期和父親一起守水（所謂守水，就是在乾旱時節，晚上灌溉時，防止別人把渠的水引到他的田裡，更防止別人把自己的田坎扒開，把水放走，就在田裡守著。）月亮還沒有升起來的時候，我們就出門了，走在山間的小路上，兩邊婆娑的樹影，很像一個個巨大的怪獸，逼視著小路上行走的父子倆。為了給我壯膽，父親便唱起了千百年來流傳的山歌，說實話，父親的歌聲很不好聽，但是父親卻能把山歌那憂傷的韻味表達得淋漓盡致。慢慢地，月亮升起來了，清冷的光穿透了樹影間的黑暗，把樹的影逼得步步後退，也把我的恐懼逼得步步後退。後來，無論是再黑的夜晚，就算是一個人走老遠的山路，我都不會害怕，因為當我害怕的時候，我都會想起父親那充滿憂傷的山歌，都會想起那從山間緩緩升起的月亮。

再後來，我上學了，讀過一些小說，也就多了許多煩惱，有很多事壓在心頭卻不知道向誰去訴說。有月光的晚上，我卻可以忘卻生活的煩惱與心靈的疲憊。拉過一把乾草，找一個安靜的角落，安靜地坐下來，或者躺下來，看著天空從陰暗逐漸明亮起來，星子的光輝漸漸隱去，月華成了天空唯一的旋律。悄悄地閉上眼睛，感受月光正從自己的肌膚上面緩緩流過，裸露在空氣中的`肌膚憑空增添了好幾許潤滑。耳邊，些許的蟲兒快樂地鳴叫著，用自己弦，奏響了自然界最最和諧的樂章。就這樣躺著，要不了多長時間，我所有的憂傷都會一掃而光。

現在，月亮正高懸在碧藍的天宇上，一縷清涼透過窗簾上半部分的空隙鑽了進來，靜靜地在室內流淌著，在日光燈的照射下，那一縷月光顯得微不足道，卻依舊散發著自己的光芒。為了真正看清楚那一痕清澈，我刻意地關上了燈，站在那一束光線下面，讓自己的目光，睡著那一絲寒涼，一路向上延伸。終於，我看到了那一輪翡翠的一個角落，讓我驚訝的是，雖然有好多年我都沒有為它駐足，可是，它依舊和多年前以後，清澈得讓人震顫。

索性拉開窗簾，讓所有的寒涼一起在我的室內流淌，我被包圍在了這水汪汪的光芒之中。閉上眼睛，彷彿置身在了一個空靈的環境中，沒有外界的喧嚷，沒有世俗的爭吵，有的，只剩下在我的面板上面靜靜流淌的光芒。站著站著，不由升出了許多感慨，在我忙忙碌碌卻庸庸碌碌的生活中，到底錯過了多少這樣的美麗，紅塵俗世的紛紛擾擾，流逝了多少我的青春韶華，擱淺了多少我的壯志雄心。

這時，我才發覺，我與月光早已兩兩相忘。無論山間飄搖的月亮，還是如日中天的月亮，還是初曉將墜的月亮，都已經成了我關於兒時的點滴記憶。那些靠在父親懷裡聽故事的記憶不會重演，那些和父親一起等待月亮升起的記憶早已遠去，甚至那些一個人獨自感受月華美麗的情趣也早已不再，生活剝奪了我對美麗的感受與感受美麗的能力。想到這裡，我不禁為自己感到了徹頭徹尾的可悲。奔忙在這個快節奏的世界裡，月亮早已經成了我們的奢侈，夜深人靜的時候，我們有忙不完的工作，由忙不完的應酬，有忙不完的天下大事與家庭瑣事，唯獨沒有了，靜下心來，看看窗外月色的寧靜心情。

……

不知過了多久，手機的鈴聲驚醒了我。輕輕地舒一口氣，正準備重重拉上窗簾的時候，才發現，就在外面的操場中，有一個人正在踏著月光悠閒地散步，隨著他踱來踱去的腳步，他的身影漸漸地與這靜靜流淌的月華融為了一體。耳邊，彷彿又傳來了那熟悉的山歌聲，和多年以前父親唱給我山歌的一模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