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與王散木先生散文

說起來傷心，打我記事起就覺得我是個爹不疼娘不愛的角色，究其原由，娘說我什麼事都愛反彈，像茅糞坑裡的磚頭又臭又硬，我曾經愕然，終不知反彈會落下這麼個臭名昭著的聲譽，到了社會上，領導不喜歡，說我是匹不羈的野馬。後來從文，主編不喜歡，編輯滿懷信心推薦一片痛快淋漓的稿，結果主編一過濾，說文詞太狠太猛太刺耳被擱置下來。一度時間情緒非常低落，終不知拿自己怎麼辦，好像英雄無用武之地。人活著就是要有發現，人需要自己的眼睛、自己的嘴巴、自己耳朵，用自己的喉嚨發出自己的聲音，用自己的雙腳踏出自己的道路。這應該沒有錯吧？忽一日一個權威者語重心長地對我說，你的文章看後很提氣，但不好發，信不信由你。

我又是愕然！

經過了長長久久的思索，我終於知道：在中國做人難，做好一個人更難，做文人難，做好一個文人更難！說真話得罪別人，說假話得罪自己。一個小觀點需要若干層無味的東西來包裹著，叫含蓄。直接的感受以直接的語言說出來發出一種大聲音是沒有藝術特質。熱情了說你作秀，冷淡了說你假清高，出示一點愛心說你有企圖，見了領導或名流說一句話是諂媚，不說話是目中無人……總之，左右為難，上下不適。於是最好的辦法是退避三舍，開啟視窗說一聲：

“世界，不和你玩了！”

於是寫作成了生命的需求，能否發表也真不是目的，如果寫作如演員，扭捏做打，真喉嚨假腔皆屬表演，我寧肯沉默！

有人說大隱於朝，小隱於山。本人既不隱朝，也不隱山，在市聲如潮中悄然隱於市……也有人說，對於一個寫作者來說，與時不能俱進，等於自掘墳墓，自動退出歷史舞臺，這是愚蠢人的作為。是的，這世界上的聰明人乃至精明人太多了，如果可以“效愚”，敝人將十分幸運。劉再復先生的《獨語天涯》有一句名言：

“聰明好學，愚笨難及，因為聰明是腦系的功效，愚笨是天生的質量……”

這句話讓我記牢，顯然合脾。好像寫作者多半與世俗的聰明不能入群入類，愚笨只好靠上帝來眷顧吧。抱著這樣的態度，我行我素，心如止水，有靈則寫，有感則發，你居高臨下，俺有權不仰頭看你，做為有能力支配自己身體的腦系，絕不能強迫自己任何一個部位成為名欲利慾的可憐蟲。

然而，想要阻止寫作，帝王也無這份權力。這種自由的暢想，社會的一雙眼睛，可以發出聲音的喉嚨，並不是所有的人都有這份能力與享受。人，因為不想泛泛做人，才讀書思考。人也不是為虛榮而存在，而是為自在與快樂而存在。

如果寫作就是為了讓讀者閱讀，網路即是最好的媒體。讀者與作者彼此沒有世俗的交易，有緣則聚，喜文則會，這種格局自由、平等。

最近我為王家嶺3。28透水事故，發一文《我跪在大地的中央》好心情美文站加精推薦，有網友回貼：你不僅文章漂亮，最主要是很有正義感，仰慕！

另一貼：你的文章是心靈的洗禮，很震撼，我因看了你的文章而愛上了文學。

我的淚水潸然而下，什麼是同呼吸共命運？什麼是藝術心靈的知遇？這便是！

開博三二年，一直如寂寞旅人，沒有刻意拉人，一切隨緣。

有雜誌摘取發表了，也不言語一聲，樣刊沒有，稿費也不給，我也從未追究過，既然文章公開貼在網上，人家看上你的文章，自然是審美趣味一致，可說又多了個知遇。對於文字我始終持審美的態度而非物質態度。給稿費的當然也不拒絕。勞動所得，也不屬什麼交易。

與眾不同的是，大約在2009年初，部落格裡有一紙條：你的《愛者的醉意》一文我決定收入《新世紀精美散文隨筆選》一書中，希望您給予支援。署名王散木。

這個名字先是讓我納悶，不知他的祖上作何考慮，世人多起王棟，王林，王森之名，其意做不了棟樑，做根房上的川木也好啊，好劣可有支撐之感。而來函者取名散木，不禁心裡暗自忖度，不知此名有何緣故，但定是不俗之名。對來函自然心存感動！如今還有對寫字人如此有禮貌，且為人做嫁還如此謙恭的人？我的第一印象覺得，散木隨散，卻有“文化”。由於受到尊重，我更加慷慨，我說我“博”上的文章隨便選，不必客氣。

回貼：書如有收入，可發一些微薄的稿費。謝謝支援！

我便仗義回言：給本樣書即可，稿費免了。

由於審美相投，“博”來“博”去，才知他執意出版此書的原由在於，王散木在一家刊物做編輯，收到一些好稿意要發出，結果刊物“當家人”人情稿，交換稿擠兌得優秀稿件無法面世，一氣之下辭職，另某他業。辭職後總覺愧對了這些作者的好稿，出集還債成了他的心願，現有稿件不夠，只好到博裡去找“議價糧”。我以為這就叫藝術良知。這種人性光輝讓我對此人產生了莊嚴感！這種正義、原則、剛毅、血性的人格勇氣卻是稀有的。現如今墮落不需要勇氣，欺騙不需要勇氣，虛偽大行其道，而真誠，正直、堅持做人的原則倒需要特別的勇氣。而王散木先生絲毫無愧於一條中原漢子。也許他不在乎自己是個什麼官、什麼者、什麼家，他最在乎的是自己是不是一個有思想能力的人，一個敢於坦然地抬起頭來看世界，又敢於邁出矯健的雙腳走在自己選擇的道路上的人。

此後得知：出這本集子，散木先生個人補貼幾千元。這本集子有名家，更多的是文學愛好者。沒有人委託他如此蝕本，一切靠他自己完成做人的原則。他的魅力不是權力築造，也非俗世交易網路，而是熱情、真誠聚集的人氣。

我與王散木先生素不相識，但在他身上感覺到了“文化”、“良知”以及“誠信”這個元素。幾年來博來博去，純精神交往，王散木先生看博文非常認真，我有一文，他指出了幾個錯字，說文章再好，幾個錯字就像美玉的.暇疵，美人臉上的疤痕，讓人不舒服。看了這個紙條我首先是慚愧，然後對指教者肅然起敬，只有真正對文字敬畏的人才會如此負責認真，且不管他人面子直言不諱。我即刻改掉，並在此後的博文裡不允許再出現錯字，寫起之後要再三審視才敢上網，意識到出現錯字是對作者最大的不尊重。從此王散木先生在我的心目光中烙下了更加深刻的印痕。他不僅是生活的勇者而且做事認真，這難道不是最稀有的品格嗎？

萬物竟有潛在的情誼，上蒼總要讓心靈有契的人終有相識的機會。就在2010年5月22日，北京召開“中國散文峰筆會”我與王散木先生得以相見。在我的想象中有血性的人，體態大約應該五大三粗才對，（充裕的血液總得有一定容器吧）可王散木先生，竟完全是江南才子式的精緻，他生於河南，即與廣東話雜交，北方漢子卻與江南的小巧接種，以至我戲言他是“偽劣產品”。

我以為認真的人多半呆板，卻原來熱情、豁達，能歌善舞。他的朋友可說遍及天下，在會期間前呼後擁，無不對他恭敬有加。我想，有朋友者皆與人格的輻射力有關吧？！細究起來才知他不僅著作等身，且熱衷於扶植作者，挑李滿天。哦，我這才意識到散木其名就像俗成約定的宿命，他把自己的智慧毫不吝嗇地散發給別人，成棟成樑成了他的幸事。難怪祖上為他起名散木且是“王”。

原來是一種利他精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