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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層底的情結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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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長時間沒有看見,還有人穿著布鞋,更何況那個土得寒酸、醜得要命的千層底布鞋;也很少看見,還有人打褙子、縫幫子、納底子做一雙布鞋了。布鞋的時代已經灰飛煙滅,追求時髦又成了新時代的潮流。

千層底的情結散文

我有這樣一雙布鞋,雖然它現在有些陳舊了,但我卻像寶貝一樣的珍藏在鞋櫃裡,捨不得把它扔掉。

記得小時候,媽媽總在微弱的煤油燈光下,為我們做著鞋子。她找來幾件破舊衣服,拆洗淨了,捋抹平了,打幾塊褙子,然後拓著鞋樣,用剪刀剜出幫子底子來,等待著空閒的時候,再去完成其它工序。納底子是做千層底最煩瑣、最辛苦的事兒,如果操作不當,經常會給手上弄出幾個大大的血泡來。媽媽的手上總是要戴個布套,她一手拿著鞋底子,一手拿著錐子和針,用錐子在鞋底上使猛勁戳一下再拔出來,然後拿上穿著麻繩的針扎過去,哧啦哧啦地拉動繩子,那聲音顯得分外響亮。躺在溫暖的被窩裡,我常常在和諧而富有節奏的樂章中入睡;隆冬的深夜,在睡眼朦朧中,我常常發現媽媽在油燈下打盹兒,也不時傳來她被寒風凍得發抖地一陣接一陣的咳嗽聲。

穿上媽媽做的布鞋,總是那麼愜意,總是那麼舒服。只可惜,我不是一個幸運兒——在我十來歲那年,媽媽便離開了人間。從此,我再也不可能穿上如此舒服的布鞋了。直到二十年後,我又一次穿上了一雙千層底布鞋,一雙比媽媽當時做得還要用功、精緻些的千層毛底布鞋。那是五姐姐在生活最困窘的時候,熬燈費眼在特意為我做的。

我本來腳汗就大,又染上了腳氣,不用說夏天,就是冬天脫下鞋子來,腳上也會冒著白氣。這是自己的職業和劣質的鞋子所造成的。我從事計劃生育工作,經常東家出,西家進,穿梭於村頭巷尾,田間炕頭。穿著所謂的皮鞋,其實是人造革做的,根本就不通風透氣,焐在腳丫子上難受極了,從而難聞的腳臭也時常會贏得妻的“誇獎”。

說實的,我出門到親戚朋友家去,想大大方方地脫去鞋子,坐在那熱呼呼的火炕上,嘮嘮家常整整牌九啥的都不敢,只能坐在炕沿或腳地的椅子上。自從穿上五姐姐做的那雙布鞋,腳汗奇蹟般的少了許多,我也不再為此事感到窘迫,可以脫去鞋子美美的享受一下那暖和的燒炕,聊一會兒那陳年的往事。

人怎能好了傷疤忘了痛呢?五姐姐的恩情,我是永遠不會忘記的。想她不幸的遭遇,想她困難的生活,我的心就像掉進了五味瓶中一樣,難受極了。每每看到那雙布鞋,就自然而然地想到五姐姐,我的心裡,感激之情、欽佩之情便會油然而生。

在一次出差歸來的途中,我專程去看望了五姐姐。真是不巧,鐵將軍把門――家中無人。經過打聽,鄰居黃大娘告訴我,五姐姐到後山撿煤塊去了,兩個孩子留下來由她照看著。她生了倆女娃,就響應了國家計生政策。

這地方叫魏礦,有著大量的煤資源,也有著大大小小的煤礦。由於煤資源的肆意開採,把原本山青樹綠的村莊,弄成了一個黑不溜秋的大山丘。木枯人遷,失去了生機。從稀稀落落的煙囪裡還冒出幾縷青煙,遊離於灰暗的空氣中,顯得十分荒涼。

五姐姐幾經搬家,我還真沒有到來過。不是她願意這樣做,她確實沒有一個固定的家。五姐夫以前是個能幹的人,他懂採煤技術,收入還挺不錯的。可他不怎麼會照顧家,也不知什麼時候,偏偏又迷戀上了,把全年收入輸了個精光,還欠下了一屁股的債。現在他竟扔下了老婆孩子,自個兒到內蒙古躲債去了。

五姐姐靠自己的勤勞和堅強,在這荒涼的煤山上拉扯著孩子,過著度日如年的日子。如同千層底上的結,經歷大地的磨擦而失去了稜角,經受著貧困生活給她帶來的洗禮。

我觀察著這裡的一切,繞著那破壁殘垣足足轉了好多圈。院子依山而坐,磚木結構房,年久失修,已破舊得不成樣子。北面屋子的後牆早已裂開,張著大大的口子,牆後的影子裡可以看到陽光射在地面上,早已無法住人了。東面三間也有裂縫,只是稍窄一點,用雜物填塞著,還勉強可以住人。這應該是她的“新”家。

房子的主人,感覺不安全了都搬走了。然而,為了能遮風擋雨,她又住了進去。

許久後,一個瘦小身材出現了。她揹著一大袋黑乎乎的東西,拖著沉重的步子從小山坡那邊,蹣跚著面朝家的方向走來。我忙迎上去,經過一番推讓,才把一袋子煤塊抬了回來。她總是樂呵呵的,邊走邊問我家裡的事。我只是一個勁地“嗯呢”的向她回答著,心裡卻思考著,五姐如此弱小的身子,偌大的苦力她吃得消嗎?這樣下去怎麼能行呢?

到了家,我們把煤袋壘在門口牆根下,估計有四五噸的樣子。看那被煤灰擴散的牆壁,可以想象到她這些日子一直在撿煤,等待積攢夠一車了,便把它賣掉,換一些現金回來維持家用。

在她開門的那一剎那,我才發現她的臉像個大花貓。汗水從臉上流過的地方,形成黑白相間的斑馬線;擦汗拭過的地方,又像一朵黑色的牡丹花;唯有一雙大熊貓般的眼睛,在忽閃忽閃的。我暗暗感到好笑,但嘴巴與心情實在難以配合在一起,還是沒有笑出口來,看上去她消瘦了許多,已不像我見過的五姐姐了。

五姐姐進到屋裡,她去換衣服,倒水讓我洗手的空檔,我認真地掃視了一下屋內的陳設。最大件還是她那兩摞嫁妝箱,一張用來吃飯的桌子,兩張床和幾床被褥,加上一些簡單的灶具。這可能就是他輸剩下的全部家當。

雖然房屋既破舊又簡陋,但五姐姐卻收拾得乾乾淨淨,就連鋪在地面上的磚,也紅豔豔潮盈盈的。兩半截米麵袋子和幾朵新鮮蔬菜整齊地擺放在灶臺邊,沒有絲毫凌亂的感覺,絕不亞於千層底上井然有序的圖案。多麼乾淨的人呀!命咋就這麼恓惶呢?

她洗了把臉,換好衣服出來,準備為我做飯。我想制止她,當看到她那被烈日暴晒下黑裡透紅的臉上噙著淚花的雙眼,我什麼話也沒說,只靜靜地坐在床頭等著吃上一頓飯了。

人窮志不短,她從來不接納人們的施捨。飯後,我只留下回家的`車費,把其餘幾百元錢悄悄地戳給了被褥裡,便告辭回家了。在途中的班車上,我給她發了一個簡訊,把戳錢的事告訴了她,但沒有收到回覆資訊。我心裡暗暗高興,認為她接受了我的資助。

回家後,我把五姐姐的情況告訴了妻子,她便打電話給五姐姐。從姐妹倆的談話中,可以聽到五姐生氣的話語。五姐姐哭了,妻也哭了。我的心像納底子的針穿來穿去,又像那錐子在剜著,一陣陣地痛。

一個月後,那幾百元錢又被原分不動地送了回來,又多了一雙手工的千層底布鞋。我的舉動不但沒給她幫助,反而讓她感覺欠下了人情,沒日沒夜地為我趕做了一雙布鞋。這雙布鞋做得相當精緻,從鞋口的包邊布上就可以看到她花了不少功夫,鞋底是毛邊的,還在底子上納著花型,並在幾處特殊的地方用繩子打上一個結。我看著那雙鞋,心裡難受極了,五姐姐為了打結、數格子,不知花費了多少時間,費盡了多少心血呀!我的眼睛溼潤了,好像還能聽到五姐姐在燈下拉繩子發出的聲音,細軟悠長,滿滿的全是愛。

五姐姐總是這樣,當別人給她幫助時,她總會做個鞋子或鞋墊之類的,表示感謝。她做給我的千層底,不僅包含著謝意,更蘊藏著親人般的關愛。

天有不測風雲。半年後,五姐姐因過度疲勞而住進了醫院,還患上了重度腰椎間盤突出。幸好治療及時,病情得到了控制,但從此之後,像撿煤這樣的重體力活她再不能幹了。

為了養家餬口,供女兒上學,她又開始了賣釀皮的生意。她向朋友借來一輛人力車,把晚上做好的釀皮白天拉到集市上去賣,不分颳風下雨,不分嚴寒酷暑。那個瘦小的身影,總是出現在集市門外馬路邊。因為她手藝好,所以吃的人就多,賣完得也快。

天道酬勤,她便有了一定的收入,也能維繫住母女三人的生活,多少也有了點積蓄,為自己買下了一個不大不小的四合小院。這時姐夫也浪子回頭了,靠苦力掙點乾乾淨淨的錢,過著一個平常人的生活。

好景不長,五姐姐舊病復發,嚴重時疼得呲牙咧嘴,她卻從來不會躺在床上呻吟,也沒把自己當病人看待過。老天就是這樣的不公平!這樣一個勤勞善良、美麗漂亮的女人,為什麼會經歷如此疼痛的磨難呢?老天怎麼會這樣對待她呢?

現在每當我看見五姐姐做的千層底布鞋,難免就會想到與她相關的事,就會想她被病魔折磨得痛苦的樣子。那雙千層底,它是我穿過最舒服的鞋,也是世上最稱心的鞋;它納進了五姐姐的辛酸,承載著五姐姐的心血,同時也凝聚著我對她無盡的牽掛和敬重。

現在,每當我穿著五姐姐做的千層底布鞋,我就會在心底默默為她祈禱,為她祝福;每當我穿著五姐姐做的千層底布鞋,我就想起她不畏窮困、待人真誠的做人態度和人格魅力;每當我穿著五姐姐做的千層底布鞋,我就會想起她那最樸實、最無私精神品質,從而使我在工作中充滿了信心,激勵我不斷奮進,更好的為人民服務,以一顆最樸實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