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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空和地層之間,我的蒼白不為你們所有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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勞動創造了詩歌,詩歌表達了生活。《毛詩序》有云:“在心為志,發言為詩。”《尚書》有載:“詩言志,歌永言”。從本質上看,這種文學樣式就是人心聲的表達。它所賦予的是最坦誠質樸而又最深沉的情感和精神的內涵。

天空和地層之間,我的蒼白不為你們所有散文

而詩篇呢?除了可以指向詩歌之外,很多時候,又代表著人生、生活、生命、事業,乃至一些有歸結性的際遇。從這個意向上單純地做疊加,“我的詩篇”已然可以直觀地表述為:“那些我生命裡的心聲。”

而“我”如果只是一個沒有所謂代表或被代表的意象的話,至少在這個層面上所傳遞的是一份值得尊重而且富有詩意的寄意。可生活是如此的鮮活,既給予涇渭分明的界定,又總撕扯出一些模糊的會意。“我”在很多時候濃縮為一個渺小的“自我”,更像蒲公英的種子,待風吹動,於每個漂泊或安身的時空中,各自存活。於是,“我”成了一個標籤,被貼在芸芸眾生的心口,從一個地方到一個地方,從一段時間到一段時間,穿過,指向生活,指向所有。

這些便是我所臆想的“我的詩篇”這個片名之所以會被寫下的緣由。

當我凝視著閃動的熒屏,那些念頭彷彿突然墜落,一種渴望的訴說被擠壓在喉嚨深處,一時找不到出口。

聆聽著鄔霞的《吊帶裙》,那兩句“我要先把吊帶熨平/掛在你肩上不會勒疼你”的詩,住進了樸素的聲音裡,似乎又透出一種優雅的疼。異鄉車間,汗珠在額頭滾動的女人,向生活發出最溫柔最貼心的關懷,向生命呼喊著一份自由與愛情。在這份真誠的情懷和那個勇敢的夢想面前,我找不出理由不向她及如她一樣的人致敬。

影片中的老井讓我想起了舒婷。她那句“我是你額上燻黑的礦燈/照你在歷史的隧洞裡蝸行摸索”的詩一下子撞了進來。老井,一個自說“走投無路把煤掏”的工人,在近千米深的礦井裡,用烏黑的煤炭和出生入死的境況交換著生存的資本,用詩歌的光芒與頭頂的太陽遙相輝映,照亮著靈魂不斷前行。也許,他頭頂的礦工帽燈見證了一種我們未知的與詩歌生死相隨的約定。

影片裡有個同為地下工人的詩人——陳年喜。如果說老井的工作包圍著的是含蓄的氣息,那麼陳年喜的則充滿了烈性。在深長的地下礦道中,他用爆炸的方式來昇華對礦石的愛意,就如同他在山崗上用歌聲釋放著自己。而在困苦的現實面前,他必須越走越遠,然而幸好他還有詩歌可以慰藉自己,那“我把岩層一次次炸裂/藉此 把一生重新組合”的吟誦,奔放而出的聲韻毫無保留地詮釋了他熱烈的追求,撼動一個未來。

將目光從地下拉到3000米的高度,氣壓隨著變化的地形升降。吉克阿優,一位年輕的彝族詩人,在大涼山深處低頭,跳躍成一團火,讓人群為之翩翩起舞,卻又必須冷靜地走入一場肅穆悲苦的祭祀,最後在疾馳的列車上駛向一如既往的漂泊。如他詩中所說的,“好些年了/我比一片羽毛還漂泊”。活著的人,永遠在路上;漂泊的人,應該有遠方。雖然“離開”幾乎是我們一生慣用的方式,然而在遠方之上,無數的迷惘困頓或許因為期盼和信念的存在可能就成為一種磨礪的力量,指引我們聽從心的召喚,眷戀夢想,迴歸故鄉。即便“一條小興場的泥路/反對我的新鞋/歡迎我的熱淚”,他都如此地決絕。

城市的喧囂映射出繁華的影像,鐫刻下漂泊的詩行。當烏鳥鳥站在頒獎臺上,緊張、欲言若止的表現卻道出了一種滄桑與飽滿——“反覆修改和打磨”。他把對詩歌純粹追求當成生活,骨感的現實一次次將他拋入輾轉、錯落的風塵,他仍願意在每個途徑的渡口虔誠地寫下思索。我看著他的妻子抱著孩子站在視窗凝望,一股心酸湧上心頭。她無論用再如何不捨和深遠的目光,望見的只能是那個被摩托車拉向村路盡頭的背影。從此,“渾身長滿了思念的刺”,藉以詩歌仰望城市與鄉村共有的天空,想著彼此的生活。

死亡是塵世生命的終點,卻無法逾越精神的永恆。2014年10月1日,一位90後深圳詩人許立志墜樓身亡。他的骨灰被灑在深圳南澳的海水裡,就像揭開了他詩中寫的“此行的終點是大海,我是一條船”的謎底。我自信這條船就是他的自畫像,現在短暫地停靠是為了即將開啟的遠航。他的肉體飛下,沉重的嘆息留給了大地,高貴的靈魂飄向了雲天。他是在完成一個“陽清為天,陰濁為地”的古老儀式,向我們傳達了屬於生命更自在、屬於人生更真切的暗語。其實,望著鏡頭裡他的照片,我忽然覺得在貼滿紛繁雜亂小廣告的天橋上,他身後的那片空蕩是生命無法承受之力為他掘開的巨壑。他在期待一種東西來填補,或是尋找一種方式去飛翔。

這六個橋段,我稱之為六個章節,儘管有太多的表達,但我仍堅信它們永遠都無法合成一部完整的“我的詩篇”。

文字在流淌,心神難掩悲傷。這種悲傷停留在卑微的自我心間,夠不到悲憫的高度。這種博大的情懷在歷史上一朝一代地流轉,到了今天似乎有了一些不該有的`疲倦。而許多如我之人在這個世界是如此地躁動不安,把目光投入了生死兩端不可攜帶的景象,一路追逐,樂此不疲。

世界上的無奈與苦難浩如煙海,人的一生接踵而來的際遇悲喜交集。有人在生活之上,有人卻在生活之下,打上一個記號叫做“底層”。而一些可笑的人偏偏執著地冠以“最”字,用赫赫在目的“最底層”的字眼去全權代理別人的生存,殊不知因為有了光,還有許多我們所不可瞥見與估量的地方,足以擊潰既自負又自卑的自我展現。

我們不能也不應該忘卻悲傷,那些被黑暗籠罩的所在,隱藏或埋葬了苦痛,壓抑了還來不及發出的吶喊,讓我們在世界的另一種姿態中,漸漸習慣了無意識去對視的呼吸,毅然決然地否定自己是一名詩者,以及那些哪怕只是人生經歷所排列而成的關於生活的詩篇。

或許我們不必再去忙忙碌碌地尋覓,只需記起,記起我們的身心向遠方,每一次的行走都是在題寫關於自己關於生活關於世界的詩篇,這樣我們的心就不會慌。

我們折回影片中,看看影片中的六個工人,如果時光倒回,便成為或接近了農民。在廣大的農村,土地是農民的命,是農民的根。他們像一棵棵莊稼,原本的生長與死亡都將在那裡。總有一些東西不由自主地就改變了生活的軌跡。當固守的生存與外界連結在一起,當經濟時代被呼喚降臨,當利益擁有了左右道德的權力,當他們的肥沃土地所產出的糧食已無法承受慾望的撞擊,這些曾經的農民努力完成了人生的最初轉化——成為工人,在不同的生產線上,像與生俱來一樣出賣自己的體力。

聚焦,無法丈量的距離。“吊帶裙、煤、炸藥、釘子、船、羽毛”等意象正在逃離一個個工人詩人,呈現在天空和地層之間,以無聲代言。想撬開或者強行進入它們時,陳年喜的那句“這個時代應該說是發展得非常快,但我們這個條件從來沒有改善過”的話語瞬間刺了過來,一種冷峻的顫抖隨之而起。

鄔霞、烏鳥鳥的名字與吉克阿優、許立志的方式飽含著天空的嚮往;老井和陳年喜的職業扎到了土地裡,腳步向下摸索,一步一步走近大地的心臟。然而不可質疑的是,他們安慰著生存,都在用詩行告訴著我們:在天空和地層裡一樣可以飛翔。

寫到這裡,我無意褒獎《我的詩篇》,但它身後的所有人不得不讓我們讚歎。他們感性敏銳地捕捉,理性用心地表達,將視野放逐於苦難的意境,以夢想的締造,試圖喚醒那個在困頓、彷徨乃至失去的生活中曠遠的未來,並思索著前行。讓我們深深相信:如果還有什麼要將“我”從泥土裡永生剝離,“我”可以勇敢地面對;因為一切陰晦的光影都會死去,未來的眼睛可以詩意地棲息在某處,陽光會用溫暖擁抱相隨的苦難。

自忖來時的路,在天空和地層之間,我的蒼白不為你們所有。而在此刻,我願意重新啟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