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蛩聲聲散文隨筆

“瞿———瞿———瞿”，斷斷續續。什麼聲音如此悽切，悲露還是愁霜？秋意已濃，還會有蟲鳴？坐在書桌前的我如夢初醒，拋開書本，順手推窗，去追尋聲音的源頭。只聽見樓下的草叢中傳來了剛才的聲音。“瞿———瞿———瞿”，一聲，兩聲。哦，原來是蟋蟀在叫呢。深秋的蟋蟀不是古人說的“寒蛩”麼？冷雨紛紛，庭空人痴。寒蛩不住鳴，驚回千里夢。

蟲鳴夜更幽。四周靜寂得像秋潭，沒有一點漣漪翻上來，是那樣的深闊久遠。抬頭看天，一輪秋雨後的月亮，正在遙遠的天心裡亂攛著烏雲，窗外的芭蕉招來微風，似有貼膚的寒噤。這個時候，恍如隔世的歲月情節夾著夢境襲來。秋雨滴落下來時也是悄無聲息的，在夜裡驚不起一點餘夢。惟有寒蛩蕭蕭索索地鳴叫，它也在感知歲月的'流逝麼？

聽著寒蛩的叫聲，有親切的感覺從心底湧上來。我想起小時候的一些光景，想起家，想起鄉下的蟋蟀。瓦礫堆下，亂草叢裡，牆壁縫中，屋瓦頂上，竹籬旁邊，都是它們的安身之處。白天它們就躲藏在這些地方，到了晚上，似有成千上萬的蟋蟀振翅收放，彙集成雄渾的力量。側耳聆聽，聲音多麼清亮悅耳。似清風掠過屋頂簷下風鈴搖曳的音韻，也似山澗清泉流過石上那淙淙的喧響。近處的如琴音，遠處的似乎是天籟的蔓延。起初，叫得很零亂，但很快就齊整起來。它們中似乎有誰在指揮。一會兒是聲浪雄壯的齊唱，一會兒是聲浪前後跟進的二重唱，一會兒又是聲部重疊錯落的多重唱。戛然而止，大合唱忽然來了個大刀闊斧的結尾。擴散於空氣中，有一種金屬薄片柔韌而剛強的意味，聽著聽著，宛如跌入幻夢。那聲音異常深沉巨集遠，彷彿長流不盡的緲緲鐘聲，神祕、荒涼而又豐富。隨後，又一支新的樂曲奏響……

可這樣的享受，怕只能屬於鄉居的人們。因為至今也沒有聽說哪一隻蟋蟀願意隨遷高樓大廈，至於被擒者，寧肯在決鬥中戰死也不願被囚禁，養尊處優地生活———對故土，有多麼決絕的依戀。這些小小的生靈們，離不開泥土和草木，只是因為它們無力在堅硬的牆縫中壘起迷宮般的家園嗎？花崗岩牆面和塑鋼門窗，豈能取代竹籬邊毛舍旁的悠閒舒緩？泥土和草木，才是它們永恆的家。

寒蛩的叫聲不知不覺把人引入季節的深處，把臉深埋起來或者鑽進溫暖的家。接下來便是片片落葉，靜悄悄的白雪，歲尾的線索悉數鑽進了日子。秋冬這兩個季節里人們是越來越向內生活的，浮躁喧鬧的心事不再漫漶，逐漸下沉，安穩，一點點抵達真實的核心。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