溼地隨筆散文

我們現在對舊有的溼地是愈來愈懷念了。

那時候是剛剛屆於啟蒙的年齡。幼時除了對村後高大白楊樹上的喜雀兒抱有幻想外，就是村西北方向那一大片溼地了。

村後是一條小河，河的源頭是一個較大的水庫。那時候的河水一年到頭湍流不息，特別是到了雨季發大水的時候，更是驚心動魄蔚為壯觀。家中有勞力且又有網具的常常帶回孩子們的驚喜，品嚐了魚的鮮美之後，對小河就有了一番衝動。大人們早就窺出了眉目，呵叱道：“水裡灣裡少去！”這並不要緊，待水少下來，小河裡就成了孩子們歡快的樂園了。常常收穫些小魚小蝦抑或是上游衝下來的甜瓜。

小河東西走向直入大沽河了。在入河前將村西那大片的溼地滋潤個飽這才緩緩向西流去。溼地中心是一泓大的水灣，水灣周遭是一方方稻田，有一百多畝的樣子。這片水田的起源無法考證，村人們一直喊它“渚澇窪”，直至它消失後這個名字仍然鐫刻在村人們的心裡。

這片溼地給村人們帶來過無量的福祉。因為有這一方方稻田，每年這三四百戶的小村每戶分個百把十斤大米就成了順理成章的事，逢年過節吃著香甜的米飯，讓周邊村的人很是羨慕。曾聽大人們說，有一年水稻收穫時，有人曾撿掃過稻底兒，五六十斤的收益，讓人眼饞不已。闊大的水灣中，少年時記得曾養過菱角，收穫時沿著岸邊撿拾過大人丟棄下的。那時候每到夏季整個溼地一片蛙鳴晝夜不息，水灣裡蝦蹦魚躍養育著一方百姓，有產婦就用這灣裡的魚蝦熬湯滋補身子，隊上一起勞作的人們就多了話題。

四叔那時候在生產隊當技術員，一天到晚在稻田裡勞作。一方方稻田施肥犁好後，育上種子，待苗兒長到十五公分左右，就組織隊上的人插秧。這是很勞累的技術活兒，技術好的插得是又好又快，技術不好的往往要鬧些笑話出來。這期間大人們都到地裡勞作了，我沒人帶，就跟著四叔到稻田裡玩。在稻田裡，四叔不時捉到一隻青蛙給我。在他忙的時候，我到處跑，趴在稻田與稻田之間的過水管的一端向裡一看，往往發現一隻青蛙蹲在裡面，驚喜的我在它還沒鬧清咋回事時就將其逮住了。這樣的喜悅常有。

那一次是稻子收穫後的水枯季節，稻田壟裡的'水乾了，邊緣的渠水也淺下來，四叔用了一箇中午的時間將一條渠道里的水潑幹了，這時有魚兒被四叔捉將上來。我守在那裡，等著更大的收穫。不久就聽到四叔的呼喊，抬頭看時，四叔在水渠北端朝這裡用力扔過了什麼，一會兒，一條近一斤重的大鯽魚從天而降。望著躺在地上還在擺尾的魚兒，我心花怒放。那個晚上，祖母做了一餐令我終生難忘的淡水魚宴。

水灣也曾幹到快見了底。那一年水灣快乾了時，父親曾捉回一隻近二斤重的甲魚（鱉），這讓我驚喜不已。回家放進水桶裡，半夜時，跑了，找了好一陣子才在水缸裡側找到了，它靜靜地臥在那裡，不願意出來的樣子。對它的處理我猜測過不少法兒，但父親最終還是將它賣掉了，因為來年我就要上小學了……

這樣的喜悅儘管深深留在了我的心底，但最讓我難忘像夢一樣時時縈繞在我的腦海裡的還是那次見到白天鵝的事。這件事我始終沒有向任何人提起過，任何人都不知道，它一直留在我的夢裡我的記憶裡。

那是個美麗的仲秋的傍晚，晚霞將最後一抹紅撒在溼地上，四周靜悄悄的……可以想見，一位少年站在溼地稻田灣邊仰望天空所能思索的極限。就在我孤獨地站在那裡望著遠處河邊的樹林準備將目光收回時，一隻白天鵝從天而降，它離我是那麼近，扔點花瓣就能夠得著的樣子。它高昂著頭，潔白的身軀，莊嚴的神態，它是多麼聖潔啊！世界在它的映襯下才有了色彩才有了生氣才有了意義啊！我呆呆地站在那裡，不知該做點什麼，我不知所措，我不暇多思，只希望這靜止的世界持續的時間久一些，再久一些。然而，聖潔的白天鵝稍一少憩就展翅騰空而起，鳴叫一聲朝著西南方向飛去，這一瞬間，大地上構成了一幅人間難得的美好圖畫……

後來，在“大幹快上”、“大戰渚澇窪”的口號下，這片令人神往的溼地就漸漸消失了。如今，已至知天命之年的我每每回到村裡，問起村裡的少年們“渚澇窪”的事情，他們茫然不知所云，但他們對溼地仍然是神往的。

我們渴望溼地，因為那是人類賴以生存的本源，善待溼地就是善待我們人類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