淘書小記散文

昨晚臨睡前，突然想起我到江山網差不多快一年了。為了進一步證實，便上網查了我在這家網站的註冊日期，發現時間標記是2015年9月28日。回顧這一年來，我在江山遇到的人、所經歷的事兒，不禁有一股感恩之情充溢心間，頓時睡意全無。我立即開啟手機的WPS軟體，毫不猶豫寫下了“我在江山這一年”七個字，並以此為題一口氣寫了一篇抒情散文，洋洋灑灑，居然有四千多字的篇幅。

凌晨三點初稿完成，又加以補充完善，最後定稿時，看時間已經是早上四點半了。只睡了一個囫圇覺，七點多一點就被太太叫起床，邀我陪她去菜場購買一隻昨天下午預訂的已經殺好、拔了毛的老母雞。我本想賴在床上再睡一會兒，經不住太太再三催促，雖然有幾分不樂意，但還是勉強跟她走了，就權當晨練吧。

太太見我一路上哈欠連天，便笑話我說，真是個大懶蟲，一大清早就這樣睏乏！我只得告訴她因為寫作，一夜幾乎沒怎麼睡。

她讓我趕緊回家繼續睡。我笑說，睡眠就像人與黑夜談戀愛，一旦分手豈有這麼容易複合的？

到了殺雞房，太太與攤主談好價錢，等著取貨。我便在四處閒逛。不知不覺走到一個賣舊貨的攤位前。一張木質的臺子上放著一個紙盒子，裡面放著一些舊磁帶、舊唱片。盒子外還豎放一些舊書。

我彎腰一看，竟有莎士比亞全集的殘本，共計九本，由朱生豪翻譯。我只知道梁實秋先生是中國第一位翻譯《莎士比亞全集》的譯者，那套書總共四十本。我對朱生豪版本究竟一共多少本並不清楚，所以就沒有購買的慾望。倒是與莎翁全集殘本並排放著的《紅樓夢》引起了我的注意。

一看封面，我就知道這是由新中國紅學家李希凡整理的；再細瞧，發現這套書於一九七四年十月由山東人民印刷廠印刷、人民文學出版社出版發行。全套書共四本，原價3.45元。這個版本是我在高中時，看見班花沈俊同學曾經讀過的。當時，我曾想跟她借，終因中學生害羞而未開口。

這次看到這套書，青春的記憶頓時在腦海裡復活了。我當即決定不管多少價錢都要買下來。我四顧無人，便高聲詢問，老闆在哪？

這時從不遠處一個賣布鞋的攤位上走過來一位中年女子。她說，你想買書？不過賣書的人剛離開，你可以四處轉轉，等一會兒再來。

我幾乎迫不及待，又擔心在我離開時，書被別人買走，所以就請她打電話給賣家。女人答應了。她放下電話告訴我說，攤主回去吃早飯，很快就回過來的。

我就拉一隻小馬紮，坐在樹蔭下，翻開書攤上一本一九八六年第一期《讀書》雜誌，一邊閱讀一邊等人。

這期雜誌第一篇就是著名學者樑治平先生的文章，題目是《法制傳統及其現代化》。文章從三千多年前盛行在尼羅河流域、美索不達米亞平原上的古埃及文明中漢穆拉比法典對後來古希臘、古羅馬法律制訂的影響說起，全面分析了法與德在西方文明漸進過程如何相互影響、相互促進，以及現代東西方文明在法學上所受的影響，結論是社會賴以存在的基礎要有至高無上的法律，而非概念含混不清的“公平”，這與古羅馬偉大的政治家西塞羅的“國家靠正義維持”的論點是相悖的。

在我看來，樑先生的觀點是國家賴以生存的因，西塞羅的觀點不過是果。我正沉浸在閱讀愉快中，身後傳來一句清脆的發問：“請問哪位要買書？”我抬頭一看，一位中學生模樣的女孩轉動明亮的眸子正四處張望。

我立即起身說，是我想買這套《紅樓夢》。

她笑著說，叔，這套書價錢有點貴，你得有思想準備呢。

我連忙問價錢。

她說，全套書售價120元。現在看書的人不多了，買書的更少，就看在你在這裡坐等的份上，再優惠你20元，一分錢不能少了。

她說這些話時，一副認真相、不容商量的口氣。我立即答應說，好！一言為定，這套書我買了。

付完錢，我指著那本《讀書》雜誌問，這本賣多少？她回答說，兩元。我拿出五元遞給她說，不要找了。

她赧然說，這怎麼行？生意是生意，說好的兩元就兩元。說著就從褲兜裡掏出硬幣找零給我。

我覺得這孩子蠻有意思的，便問了她具體情況。得知她的老家在河南，她隨父母逃避計劃生育、千里迢迢來到這座城市。一開始父母收舊貨，得到的'舊書當作廢紙賣給造紙廠製紙漿。後來她慢慢長大了，覺得這樣處理舊書籍太浪費了，就建議父母把一些經典好書留了下來，再賣給喜歡書的人。這樣既可以補貼家用，又可以自己閱讀，省得去書店買書看。

這套《紅樓夢》她已經讀過多遍，還在書上劃劃槓槓，寫了心得。我翻開書，只見上面有不少記號，還有用鉛筆寫的字。

我為這個好學的孩子而感動，由衷地說，要不你還是別賣了吧？錢，我也不要了，就算叔送給你的吧。

她做了一個鬼臉，笑著說，這哪能呢？生意都成交了，還能反悔？叔，謝謝你的好意，我現在在學校圖書館借得到這套書。您還是拿回去吧！

太太買了雞就回家準備午餐了。她見我買了幾本舊書很奇怪說，家裡新書都看不完，你們單位還發買書購物卡，你還買什麼舊書？髒兮兮的。

我擺出一副天機不可洩露的樣子說，這，你就不懂了，舊書有舊書的價值，一九七四年的書，儲存到現在也不容易呢。

太太立即明白了，說，你這是為你孫男孫女準備的吧？只可惜現在的孩子讀書少了，電子閱讀既傷眼睛，還沒有原來讀書的感覺。可是，時代在變，我們抗拒不了這個趨勢呀。

我寬慰她說，書籍作為人類思想的載體，總有點收藏價值的，即使沒有，我平時翻翻，也比去茶室打牌花費少吧？

太太這時才想起來問價格，得知原價和現價後說，價格倒不貴，你想，一九七四年那會兒，一元錢比現在一百圓還值錢呢。我連連點頭。心想，書不在乎售價多少，如同女人如花似玉的身子，一定要託付給真正喜愛自己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