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樹,媽媽樹

1

韭韭拿著砍刀，走到桃樹底下，用力砍了起來。先砍爸爸樹，然後砍媽媽樹。

韭韭的力氣實在是太小了，樹幹上只留下一道道小小的疤痕，像一張張咧開的小嘴，在笑話她。“你們還笑，你們還笑。”韭韭把刀扔在地上，抱著樹幹狠狠咬一口，然後哭了。韭韭哭了好久，累了，就抬頭看看天，天上有一片雲正在慢慢地飄，飄到響水河的那邊去了。偶爾有幾隻麻雀結伴飛來，落在桃樹上，嘰嘰喳喳地鳴叫一陣，然後尾巴一翹，又飛走了。韭韭很羨慕那些麻雀，它們一家人能夠整天在一起，能夠快活的唱歌跳舞，多好。

雖是臘月天，天氣並不冷，太陽跨過院牆，暖暖地斜照著。家裡的房子有些破，但院子很大，桃樹就種在院子裡。從院門向外看去，遠處是一片綠油油的油菜地，今年的冬天很暖和，油菜都開始開花了。菜地的這頭是一條寬闊的水泥路，要過年了，不時有汽車和摩托車快樂地跑來跑去。

爺爺不讓韭韭到馬路上玩，也不讓她到更遠的河灘上玩。菜地的盡頭就是響水河，河水嘩啦啦地流，好像有唱不完的歌。河灘上有各種各樣的石子，以前，韭韭總是和小米一起去揀那些石子玩，可是現在，小米已經不在了。同樣是跟著爺爺奶奶生活的小米，有一天一個人去河灘上玩，掉進人家挖砂留下的水坑裡，再也沒有起來。

2

現在，韭韭真的很想到河邊去，爸爸媽媽如果回家來，那裡是必經之路。二狗的爸爸媽媽回來了，小葵的爸爸媽媽回來了，還有芋頭的爸爸媽媽也回來了。

芋頭以前總是跟著韭韭玩，就像跟屁蟲似的，甩也甩不開。韭韭割草，芋頭會說：“姐姐，這裡有一棵好大的草!”韭韭摘桃，芋頭會說：“姐姐，這裡有好大一個桃!”韭韭和芋頭做遊戲，韭韭說：“來，我們玩家家，我做媽媽，你做兒子!”芋頭就把頭放在韭韭的懷裡，閉上眼睛睡了……

可是現在呢，芋頭不來和自己玩了，他爸爸媽媽回來了，給他帶了很多玩具。

韭韭早晨問爺爺：“爸爸媽媽什麼時候回家過年。”爺爺答道：“爸爸媽媽還沒拿到工資，所以他們還要等幾天。”韭韭中午問爺爺：“爸爸媽媽怎麼還不回來，剛才我看見土豆的爸爸媽媽回來了。”爺爺回答說：“他們很快就回來。”韭韭傍晚的時候又問爺爺：“爸爸媽媽為什麼還不回來?”爺爺不耐煩地說：“你爸爸媽媽不回來了，他們不要你了。”

韭韭聽後，很傷心。她拿起刀，就去砍爸爸樹和媽媽樹。

爸爸樹是爸爸種的，媽媽樹是媽媽種的。種樹的時候，韭韭才1歲，現在，韭韭7歲了。桃樹長得很高大，每年的夏天，桃樹上總是結滿了果實，紅紅的，真好看。爺爺奶奶把桃子分給村裡的爺爺奶奶，韭韭把桃子分給村裡的小夥伴。

那一段時光，韭韭是最快樂的，因為她可以吩咐小夥伴做任何事情。“今天我們給桃樹取個名字吧!”韭韭這樣對小夥伴說。於是大家就都想呀想，想了好久，芋頭說：“叫來福吧，我家的狗狗就叫來福。”小葵說：“叫甜甜吧，你們看桃子多甜。”韭韭可不喜歡這樣的名字，她想了想，說：“這棵樹是爸爸種的，就叫爸爸樹，那棵樹是媽媽種的，就叫媽媽樹。”二狗說：“不好，不好，它們又不是你爸爸媽媽，再說，等你爸爸媽媽回來會生氣的。”韭韭不高興了：“就要這樣叫，你不同意，我不給你桃吃了。”二狗搔搔頭，嘟囔著說：“那就依你，叫爸爸樹，媽媽樹吧。”

桃子吃光了，桃樹落葉了，有一天，奶奶對韭韭說：“你爸爸媽媽真沒良心，都好久沒有給家裡寄錢，好久沒有給家裡打電話了，他們一點也不關心我們的韭韭。韭韭，我們拿刀砍爸爸樹和媽媽樹去，看他們還敢不敢忘掉我們韭韭。”

奶奶說完，拿了一把刀，走到桃樹底下，砍了起來，樹幹上，裂開了一個個大口子，就像一張張裂開的嘴，在哭。真奇怪，被奶奶砍過的樹，第二年結的桃子可真多!

3

韭韭還有一個弟弟，是雙胞胎弟弟。弟弟一直跟著爸爸媽媽，在城市裡長大，在城市裡讀幼兒園。每年他只和爸爸媽媽回來一次。

韭韭弄不明白爸爸媽媽為什麼只把弟弟帶在身邊，他們為什麼不帶上自己呢?

儘管韭韭在心裡很嫉妒弟弟，但她還是很盼望弟弟回來。去年過年的時候，弟弟回來可真神氣，比芋頭和二狗神氣多了。弟弟長得又白又胖，身上穿著很好看的衣服，腳上穿錚亮的皮鞋，還會說普通話，會唱很多好聽的兒歌。去年的時候，韭韭一首兒歌也不會，可是今年不同了，韭韭從奶奶那裡學了很多。

要是弟弟再唱“彎彎的月亮小小的船”，韭韭就一定要唱“月光光，照四方，照見劉家姐妹洗衣裳”;要是弟弟再唱“公雞公雞多美麗”，韭韭就一定要唱“花公雞，尾巴飛”……反正韭韭肚子裡的兒歌，唱一個早上也唱不完，看弟弟還神氣不?

韭韭也去過爸爸媽媽打工的城裡，是去年秋收後爺爺帶去的。可弟弟對韭韭的到來好像很不歡迎，他不願意和韭韭出去玩，也不願意把自己的玩具給韭韭。爸爸媽媽罵弟弟，說：“她是你姐姐!”弟弟說：“她不是我姐姐，是鄉下來的野孩子，她連馬桶都不會用。”

弟弟的話讓韭韭很難過，她抱著爺爺的腿說：“爺爺，我們回家，我們回家。”

韭韭從來沒有見過馬桶，在家裡的時候，要拉臭臭了，韭韭找個有草的地方，很快就好了，然後喊：“奶奶，擦屁屁。”

到城裡後，韭韭坐在雪白的馬桶上，怎樣也拉不出臭臭。爺爺只好帶著韭韭，到外面找有草的地方。忽然有一天，韭韭再拉臭臭的時候，被一個手臂上帶著紅布的奶奶抓住了，她教訓了爺爺一頓，還罰了爺爺50元錢。

第二天，爺爺就帶著韭韭回家了。回家後的韭韭也很神氣。她告訴芋頭，爸爸帶她去看了動物演出，她還坐了過山車;她告訴小葵，媽媽給她買了好看的衣服，自己要等到過年穿;她還告訴二狗，弟弟把所有的玩具都給自己玩，都玩厭了……大家都很羨慕韭韭，說，明年的時候，也要爺爺帶他們到城裡玩，反正他們的爸爸媽媽都在城裡。

等二狗他們走了，韭韭又一個人發起呆來，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騙二狗，爺爺說，騙人不是好孩子。弟弟根本沒有給自己玩具，他為什麼不喜歡自己呢?韭韭怎麼想也想不明白，就低下頭看地上爬來爬去的螞蟻，有兩隻螞蟻正在搶一條蟲蟲，你拉過來，我拉過去。韭韭指著那隻小點的螞蟻說：“它是你姐姐，你就讓著她一回，好嗎?”那隻螞蟻好象很聽韭韭的話，真的不再爭了。“弟弟真聽話，這樣姐姐更喜歡你!”韭韭說完，輕輕地嘆了一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