闖天堂、鬧地獄的吉普賽人

從前，在七個大洋的彼岸，生活著兩個窮苦老漢和一個吉普賽人。有一天，他們三人一齊到森林裡砍柴。他們砍呀砍，其中一個老漢突然說：

“哎，要是上帝能滿足咱們每人一個願望，咱們該提出什麼願望呢?”

“你先說說，你的願望是什麼?”另一個老漢問。

“我的願望是，”第一個老漢說，“我一到家，就看見桌子上擺著一盤香腸和一個大白麵包。你的願望呢?”

“我的願望是，”第二個老漢說，“桌子上有一盤奶油煎餅。”他轉身問吉普賽人：“你呢?”

吉普賽人覺得自己的願望八成不會實現，便信口開了個玩笑，說：

“我的願望是，我一到家，我的老婆給我生下一打小子。”

說完，大家不再提願望的事。

晚上，他們各自扛著柴人回家。第一個窮老漢剛踏進家門，一眼看見桌子上擺著一盤香腸和一個大白麵包;第二個窮老漢發現桌子上有一盤奶油煎餅。

吉普賽人回到家，只發現家裡來了個接生婆，他正要把一大捆柴火往屋角里放，接生婆便大叫起來：

“別往那裡放，那裡有一個孩子。”

他正想把柴火垛在另一個角落，接生婆又大聲嚷嚷：

“別往那裡放，那裡也有兩個孩子。”

他正要把柴火往爐灶背後放，又聽到叫喊聲：

“不行，不行，那裡還有兩個孩子。”

他想把柴火往這裡放，這裡有孩子，想往那裡放，那裡也有孩子，他簡直找不到放柴火的地方。未了，他氣得高聲叫喊：

“真見鬼，家裡到底有多少孩子呀?”

“不多不少，正好一打，”接生婆回答。

一聽這話，吉普賽人頓時大驚失色，說：

“我可不能當第十三留在家裡，那是個不祥的數字。我還不如去地獄當伙伕哩。”

他的話音剛落，一個跛腳魔鬼便出現在他眼前，揪著他的領子，把他帶到地獄去當伙伕了。

十二個吉普賽孩子在貧困中掙扎著一天天長大，終於長成大小夥子。有一天，最小的孩子問母親：

“母親，難道我們從來沒有過父親嗎?要是有，那他到哪裡去了，我怎麼從沒聽說過他呢?”

“你們的確有過一個父親，我的孩子，可是，你們剛出世，他就說十三是個不祥的數字，揚言他不願意當第十三和大夥同住在一起，說完就離家出走，從此不知他死活。”

“嗯，既然如此，母親，那我就去把他找回來。”

於是，最小的兒子便立即上路去尋找父親。他找呀找，從大地的這一頭找到另一頭，可就是找不著他的父親。

一天，他在一座森林裡尋找時，一抬頭看見一棵巨大的白楊樹，樹冠直衝雲霄，樹根伸進地獄。”在人間找不到父親，”他在尋思，“那麼，他準在天堂。我要上天堂去找找看。”他從腰間抽出一把斧頭，在樹幹上為自己砍出往上攀登的階梯。他登上一級後，又砍出另一級，直到登上天堂。

他來到天國後，四下張望了一陣，只見許多靈魂在天堂大門口徘徊，卻不見他父親的身影。於是，他把靈魂往兩邊扒拉，自己朝大門走去，伸手敲門。

“誰在敲門?”聖彼得從大門裡問道。

“是我，吉普賽人日柯的第十二個兒子。”

“你先等等，現在不能進來。”

“我可不是來等的，我是來找我父親的。讓我進去吧。”

“我不能放你進來，因為天父不在家，你等他回來吧，你應該晉見的是他。”

他看出這麼一來他是無論如何也進不去的，於是想了想，把頭上的帽子從門縫塞進去。然後高聲叫喊：

“噢，聖彼得老爹，風把我帽子刮進去了，請把帽子遞給我吧。”

“我倒挺願意，孩子，可是，帽子已經滾遠，我連看都看不見了，要是我跑去找帽子，這些愚蠢的靈魂會全從大門下面的狗洞鑽進來的。”

“那你讓我進去吧，我自己找去!”

“孩子，我不是說過我不能讓你進來嗎?”

“你就看著辦吧，天父一回來，我就向他稟告，說你侵吞別人的財物。”

聖彼得該怎麼辦呢?他擔心受到天父的責備，只好放吉普賽人的兒子進去，不過，要他答應一找到帽子，就馬上出來。孩子嘴上應允，心裡卻壓根沒想要遵守諾言。他一心只想要進去。他找到帽子，戴在頭上，把帽子拉得低低的，蓋著眼眉，開始尋找父親，當然也不放過遊覽天堂的機會。他信步漫遊，來到一座山丘腳下。山丘頂上擺著一張巨大的扶手椅，椅子四周圍著一圈小板凳。大椅子是天父的寶座，他坐在上面，能察看到整個世界，人堂、大地和海洋。板凳是天使們坐的。他朝山頂走去，來到那張扶手椅旁邊，未經允許，一屁股坐在椅子上，為自己能看到那麼遠而驚詫不已。他眺望遠方，竟能分辨出父親的茅屋，他目不轉睛地盯著看那間茅屋，希望能看到自己的母親，可他看到的是他家隔壁的吉普賽人，正在偷他母親費了好大勁才偷到手的唯一一隻豬。

“嘿，住手，我要叫你嚇得靈魂出竅，”他心裡想著，順手操起一張凳子，朝偷豬的吉普賽人扔去，但沒扔出多遠。因此，他又扔出另一張凳子，還是沒有打著，於是，他接著扔第三張，第四張，第五張，凳子一張跟著一張往下掉。他正扔得帶勁的時候，天父回來了。

“嘿，你這小淘氣，你扔這些凳子幹什麼?”天父問他。

“尊貴的老爺，我能眼睜睜看著我家鄰居偷我母親的豬而不用凳子砸他嗎?他肯定已經把豬偷走啦。我想砸他，可砸不著。”

“天啊，”天父回答，“要是誰偷一隻豬，我就用凳子扔他的話，那麼，叫世上所有的木匠都來給我做凳子也不夠用呀。你馬上給我離開天國，不然，我可叫人用鞭子把你打出去啦。”

吉普賽人的孩子嚇一跳，抬腿就跑，跑得無影無蹤，好像他從來沒在那裡呆過似的。當他來到天國大門外面，才開始感到納悶，既然父親不在天上，也不在地上，會在哪兒呢?”他八成已經被魔鬼帶到地獄去了，”他這才醒悟過來，“那些魔鬼可鬥不過我，我要到那裡去教訓教訓他們。”

於是他馬上動身，日夜兼程，來到冥界。

他正慢吞吞往前走時，迎面來了一隊士兵。

“你上哪兒呀，吉普賽人?”士兵問道。

“我去地獄找我父親。”

“你這趟算白來了。我們也剛去那裡贖國王的獨生女兒來著，她是被魔鬼偷到這裡來的。儘管國王提出誰能把公主帶回去給他，他不但要把公主許配給他，還要把半個王國送給他，可那些魔鬼愣是不答應放人。你還是別去了，回去吧。”

“我可不幹那種事。既然來了，絕不回頭，”吉普賽小夥子說完，接著趕他的路。他終於來到地獄的大門口，走上前去打門。

“普路託①在家嗎?”

“不在!”大門裡傳出一個聲音。

“那就把我父親放出來。我知道他就在這裡。”

“休想。我們還沒發瘋呢。”

“隨你們的便。不過，如果我堅持要你們放人的話，老天爺作證，回頭你們非放人不可。”

魔鬼們只是哈哈大笑，而吉普賽小夥子卻不再言語，在地獄門口來來回回地用步子量地，然後拿出一把鐵鍬，在地上劃出一個大方塊做記號，接著在上面刨了起來。一個魔鬼發現了，便走出來問：“你在幹什麼，吉普賽小子?”

“我要在這裡建一座教堂，這樣，你們就不能進進出出了，除非還我父親。”

魔鬼大驚失色，立刻跑進去，很快把老吉普賽人領出來。

“你父親在這兒，你們走吧，從今往後咱們河水不犯井水。”

“哈哈，事情可沒那麼簡單。剛才你們不想還我父親;現在，除非你們把公主也交出來，不然我就寸步不離開這兒。”

“噢，千萬別提出這樣的要求，吉普賽人!我們給你金子和銀子，你能拿走多少就拿走多少好啦!”

“我不要你們的金子，也不要你們的銀子，我只要公主。”

“哎呀呀，你不能等普路託回來再提嗎?”

“我一刻也不能再等!你們到底放不放公主?如果你們拒絕，我就在這裡蓋一座大教堂，逼得連普路託也得離開地獄!”

魔鬼們個個驚慌失措，馬上放了公主。他們三人便立即動身，直奔人間而來。

普路託一回到地獄，馬上發現少了什麼。

“公主呢?”他面有溫色地問。

一個大魔鬼戰戰兢兢地回答說：

“我們不得不把她給了一個年輕吉普賽人，因為他威脅說，要是咱們拒不交出公主，他就在咱們大門口蓋起一座大教堂，讓咱們出不去進不來。”

“噢，你們這些笨蛋，”普路託大叫大嚷，“他什麼都沒有，能蓋起教堂來嗎?馬上給我追，我的好傳令兵，你去把公主弄回來。”

傳令兵急忙追趕，很快追上吉普賽人。

“嘿，吉普賽人，還我們公主!”

“我才不會把公主還給你這樣的傢伙呢。我們先比試比試，比什麼由你挑。”

“那比賽跑吧，”魔鬼回答。

這時，吉普賽小夥子正好看到灌木叢裡蹲著一隻兔子。

“噢，你這沒用的魔鬼，”他傲慢地說，“像你這樣的傢伙，根本用不著我親自上場。由我小弟弟跟你賽一賽就行了。你去喊它吧，它正在灌木叢裡打盹兒哩。”

當魔鬼靠近灌木叢時，兔子嚇一跳，一溜煙跑得無影無蹤。魔鬼馬上明白自己不是吉普賽青年的對手，不敢再提出要回公主，只好一臉羞愧，回到地獄。

“哎，公主呢?”普路託問他。

“我不得不把公主留在那兒了。我是如此這般做的，”魔鬼把事情的經過一五一十敘述了一遍。

“噢，你這笨蛋，那不是他的弟弟，是隻兔子;吉普賽人根本跑不了那麼快。我勇敢的棍棒投擲手，快去追，把公主弄回來。”

棍棒投擲手急忙上路，很快追上吉普賽人。

“嘿，吉普賽人，還我們公主!”

“我才不會把公主還給你這樣的傢伙呢，不過我倒願意同你比個高低，比什麼隨你挑。”

“那咱們來比試看誰能把這兩百公斤重的棍棒扔得更高。”

“好哇，你先扔!”

魔鬼把棍棒往空中扔去，高得幾乎看不見了，當棍棒落在地上時，吉普賽青年抓住棍棒把兒，大聲呼喊：“哥哥，哥哥!”

“你在喊誰呀?”魔鬼問。

“喊我哥哥，他是個鐵匠，住在世界的另一頭;我要把這根棍棒扔去給他，好鐵對他可有用哩。”

“不行，不行!別扔給他!你把公主留下，把棍棒還給我吧。”

這樣，這魔鬼也沒能帶著公主回地獄。普路託又問：

“公主呢?”

“我沒能把公主要回來，主人，我是如此這般做的，”棍棒投擲手把碰到的一切講述了一遍。

“噢，你這笨蛋，這根棍棒他連搬都搬不動呀。我的鞭子手，快去追，把公主要回來。”

於是，掌鞭子的魔鬼立即動身去追趕吉普賽人，很快就追上了。

“嘿，吉普賽人，還我們公主!”

“比你強的傢伙來我都不會把公主給他，你算老幾呀。你說吧，咱們比什麼?”

“比誰能把鞭子抽得更響。”

“你先抽吧，讓我看看，你抽得怎麼樣。”

魔鬼使勁抽動鞭子，把鞭子抽得震天響。

“聽見了吧，吉普賽人，現在看你的啦!”

吉普賽小夥子不回答他，卻弄來三個鐵箍子，一個箍在公主頭上，另一個箍在他父親頭上，第三個箍在自己頭上。

“你這是幹什麼?”魔鬼問。

“我只是用鐵箍把我們的腦袋箍緊點罷了，因為我要是抽起鞭子，誰的腦袋沒用鐵箍箍上，就要裂成兩半兒。”

“那你也把我的腦袋給箍上吧。”

吉普賽小夥子把鐵箍套在魔鬼腦袋上，用勁把鐵箍越箍越緊，來了，魔鬼只好求饒，說：

“噯喲，暖喲!別再使勁啦，你還是把公主留下吧。”

吉普賽小夥子鬆開鐵箍子，魔鬼夾著尾巴回地獄去了。

“姑娘呢?”普路託問。

“我沒能把她要回來，我是如此這般做的，”魔鬼把被鐵箍箍住腦袋的事講述了一番。

“噢，你這笨蛋，瞧你講的，好像吉普賽人會抽鞭子似的!我的車伕，快去追，無論如何要把公主給我帶回來。”

於是，車伕手持鐵叉出發了。他很快追上吉普賽人。

“嘿，吉普賽人，還我們公主，不然我扎死你，”

“我才不怕哩，”吉普賽小夥子回答，“在平地打看不出真功夫。你站在籬笆裡頭，我站在籬笆外頭，看誰能更靈巧地刺中對方，不過，我量你不敢。”

魔鬼手裡拿的是雙齒鐵叉子，吉普賽小夥子拿的是一杆長矛。

魔鬼不服氣。便同他隔著籬笆對刺起來。魔鬼的雙齒鐵叉老被籬笆擋住，扎不出去，吉普賽小夥子的長矛卻無情地刺中魔鬼，魔鬼很快抵擋不住，拼命跑回地獄。

“你也沒把公主要回來?”普路託生氣地問。

“要不回來，我是如此這般做的，”魔鬼說出自己差點被吉普賽青年扎死的事。

“活該，你這笨蛋!你使的是雙齒鐵叉子，當然穿不透籬笆羅。去吧，我可信賴的裁縫，去碰碰你的運氣吧!”

於是，裁縫魔鬼便出發去追趕吉普賽人，終於在一間小茅草屋旁趕上他。

“嘿，吉普賽人，你如果想要公主，得先同我比試比試。”

“願意奉陪，”吉普賽小夥子回答。“你是幹什麼的?”

“我是裁縫，咱們比賽看誰縫得快。咱們進這間小茅屋，比賽縫衣服吧。”

他們走進小茅屋，立刻開始比賽，魔鬼為了節省穿針的次數，穿了一根極長的線，這樣一來，每縫一針就得從窗戶跳出去一次，而吉普賽青年使的是短線，他縫十針或十二針，魔鬼才縫一針。因此，這個魔鬼又沒能要回公主，只好兩手空空，灰溜溜地回到地獄。

“你也沒把公主帶回來?”普路託問。

“唉，”魔鬼長嘆一聲，“那個吉普賽人縫衣服可靈巧了，我使的線太長，每縫一針都得從窗戶跳出去一次，他使的是短線，在我頭裡把活做完了。”

“噢，你這笨蛋，幹嗎要花那麼多時間從窗戶跳進跳出呢?我的好豬倌，快去追吉普賽人，興許你能從他那裡把公主抱回來。”

哎呀呀，豬倌魔鬼，一路上是怎樣奔跑的呀!他恰好在冥界界邊上趕上吉普賽人。

“嘿，吉普賽人，公主不是你的人!”

“那她是誰的人呢?”吉普賽小夥子問。

“她是好豬倌的人。瞧，這裡有個大豬圈，裡面擠滿了豬。如果在一個鐘頭內，你趕出來的豬比我多，公主就屬於你。”

“好極了，”吉普賽小夥子回答。

“那怎樣分辨哪一頭豬是你趕出來的，哪一頭豬是我趕出來的呢?”魔鬼問。

“我只趕卷尾巴的豬，”吉普賽小夥子回答，“你就趕直尾巴的豬吧!”

魔鬼同意了。他們馬上進豬圈去趕豬。吉普賽青年趕出二、三十頭豬後便躺下休息了。魔鬼在豬圈裡花了整整一個鐘頭尋找直尾巴的豬，豬群被攪得全逃出豬圈。時間一到，吉普賽青年就對魔鬼說：“喂，魔鬼，來呀，來數數，看看卷尾巴的豬多還是直尾巴的豬多?”

他們找了一遍又一遍，竟找不到一頭直尾巴的豬，於是，吉普賽青年又贏了。魔鬼垂頭喪氣回地獄去，而吉普賽青年同他的父親和公主一行終於跨出冥界，在那裡，普路託的權威就不靈了。他們一回到人間，便直接去見公主的父親。當國王見到自己心愛的獨生女兒，並得知吉普賽青年為搭救公主歷盡艱辛，便二話沒說，馬上兌現自己的諾言，把公主許配給他，並分給他半個王國。婚禮舉行得極其排場，筵席自然也極其豐盛，如果他們還活到今天，一定生活得很美滿。

老吉普賽人則回自己的家，同其他十一個兒子生活在一起。①古希臘神話裡的冥王——譯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