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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根和一隻叫小白的羊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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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荷花寫的波斯貓,草根忍不住就想:養貓養狗應該算是比較幸福的事了。可以把相互的愛表達到極致。貓狗還可以終老到死。狗貓在草根家被養得比較平淡。不似別人家養出感情,養出故事。草根有感情有故事的只能算一隻羊了。

草根和一隻叫小白的羊散文

那一年的深秋吧,早上已經有了霜凍。草根的耳朵一到那個時節就開始生凍瘡,時癢時痛。放學剛到家,老草根手裏拿着繩子對草根説:“草根,把書包掛好,跟我去拉羊去。”嗯?拉羊?看草根一臉問號,老草根説:“哦,老鄉隊維族人哈拉提有幾隻病羊要賣掉,趕緊走吧,去晚了,好點的都別人挑去了。”

我們那地方被喚作“乾溝”。是142團場最南邊和地方的結合部。習慣叫地方上為“老鄉隊”。區別就是農場是拿工資的,老鄉隊是拿工分的。每年秋收過後,老鄉隊的羊羣會就近向乾溝湧來。像鬧蝗災一樣,把條田地塊裏啃食得個乾淨,只留下些作物莖稈和牲畜的糞便。

心裏熱乎,腳下急促,哈拉提的牧羣很快就到了。

哈拉提見我們走來,朝毛渠邊窩着一堆羊一指,用生硬的漢話講:“三十五元一隻,自己挑吧!”

我的天哪,真主啊!這哪裏是羊?哪裏是病羊?那簡直就是一堆只會篩糠喘氣的死羊。瘦骨嶙峋,羊後半身沾滿髒兮兮的糞尿,羶臭不堪。

見來人這副表情,哈大叔又指指大羣,岔開五指,説:“那邊500元,隨便挑。”

老草根沒理睬他。500元天價,他也不會賣。一捨不得賣;二,沒權利賣。乾溝的人都知道,羊都是老鄉們拼在一起交由哈拉提放的。這羣羊一回到老鄉隊,會自動分羣,羊們各回各自的羊圈。老鄉託他把病羊買點錢也好的。這幾隻病羊,是被羊羣夾湧着才來到這裏。

老草根掰開羊嘴,一一看了牙口。挑定一隻腿腳光滑、身形修長的母羊。付了錢。

這羊拉着走回去是不可能了。老草根到條田邊上林帶裏拗了幾根柳樹棒,用繩子紮成簡易擔架。父子倆一起動手,將羊抬上去。好嘛,順着毛渠到二斗灌渠,再沿機耕路回到乾溝家。這一路就是一道景緻:枯藤老樹昏鴉古道西風坐擔架的羊夕陽西下,倆草根來了!

草根家有羊了。只是病羊死羊一樣的羊,草根當初沒敢當做一種風光,一種炫耀。

那母羊其實沒什麼大病。只是身體羸弱,拉稀。跟不上如狼似虎的的羊羣。羊們又缺少謙讓,健羊走在前面,弱羊跟在後面,吃不到草,還消耗體力,能多的只有胃裏脹鼓鼓的水,自然要拉稀病弱羶臭到這般模樣。

草根雖然有些嫌棄那隻羊,憐惜還是佔了上風。放學回家的路上,總能設法搞到一些沒打着霜的苜蓿草。送到窩棚改成的羊圈,丟在筐裏。羊窸窸窣窣吃個不停,餓死鬼一樣,看着讓人心疼。羊只要有胃口就好,老草根懸着的心放下了。草根還把自己吃的麥面和玉米麪兩摻餅子,偷偷送到它的嘴邊,它三口並作兩口,一點也不客氣。草根媽的洗碗水也不再倒在豬槽裏,而是給了羊做湯,有時還撒些麩皮在上面。羊古達古達喝了,盆也舔得溜光。

一個月的時間很快就過去了。那天老草根把她牽出昏暗的窩棚。大家眼前一亮,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這是咱擔架回來的那隻死母羊嗎?

草根的羊原來如此的俊美。高昂着頭,忽閃着雙耳。嬌俏的面龐,眉清目秀,鼻挺口正。身體腿腳修長挺拔,一身耀眼的雪白。

草根的羊的確如此俊美!

草根找了根舊皮帶,在羊脖子上比劃好,找來媽媽做鞋用的氣眼銃子,在皮帶上充好眼,再在裏面裝上一套秤桿紐子。把氣眼鉚扣鉚上。再掛上一隻小銅鈴。妹妹也跟着幫忙,找來一股紅絲線,系在鈴錘上。哦,好漂亮,好神氣的羊哦!

得給羊起個名字!兄妹倆商量來商量去,最終否定了“白雪公主”,正式命名她:“小白”。

小白烏雞變鳳凰。很自然地就成了少年草根的一種風光,一種炫耀。回家第一樁要事自然是要先看到小白。爸媽也經常問草根:“小白進圈沒有?小白關好了沒有?似乎有了一種默契:小白是草根的,招呼好小白是草根份內比較重要的事情。

草根喚小白時,還是習慣“咩兒咩兒咩兒”地叫。和小白的母語比較貼近,還避免不必要的誤會。早晨起來頭一件事就是把她從棚裏放出來。上學出門時,她會得到一塊饃或是半塊餅子。小白幾次想跟着去學校,被轟趕了幾次就不再跟了。撒開後,她會到乾溝的雪地裏,前蹄扒拉着,到處找草吃,雪地上留下她滴里搭拉特有的的足跡。草根放學到家,跑到院前外“咩兒咩兒咩兒”一通叫。叮鈴鈴的鈴聲由遠而近,她呼扇着鼻翼,喘着白氣,每每出現在草根的面前,兩隻熱切的眼睛望着你,接着就是用嘴來嗅你的手,還有褲袋。草根攬過她的頭蹲下來貼着她的臉頰親熱。然後才從褲袋裏摸出一把玉米豆,攤在她面前。手心一陣鼻息噴撲和舌舔脣銜癢酥酥温潤潤的感覺。

看過《阿凡提的故事》。知道阿凡提作弄巴依老爺的把戲:訓練毛驢讀書念字。草根對小白做了訓練,沒有成功。只吃玉米豆,不會翻書,翻完書沒豆子也不叫。蠢驢,蠢驢,小白難道比毛驢還蠢!

院外,草根常低下頭來和她玩頂牛,她頭上還只有軟軟的倆犄角。小白太沒輕重,很失分寸,回來真的。草根曾多次仰八叉似的被頂翻,頭上留下羊犄角給鑿的包。為此項目還差點闖禍。秋收冬藏,每年秋盡臨冬時節,家家户户都要整理地窖,用來儲藏過冬的蔬菜。那次老草根在地窖裏整理,草根在上面接遞上來的土。正使勁往上提裝土的籃子時,也不知哪根搭着了,小白在我後屁股頂了一下。猝不及防,我連人帶滿筐的土筐跌入地窖。兩個草根從地窖裏滿頭滿臉滿身土,跟土行孫似眯着眼爬出來。老草根怒火中燒,尋思誰這麼開玩笑!開口就要罵人。小白一看我倆這副模樣扭頭就跑了。我媽在上面笑得淚水橫流,口裏説着:“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是小白,哈哈哈哈哈,是草根——的寶貝哈哈哈哈——小白。弄得我和老爸哭笑不得。

草根吃小白的苦頭豈止這些。草根背上有處舊傷也是拜小白所賜。可以預報陰雨。

少年草根和乾溝少年們一樣,喜歡在廢棄的豬場玩。那裏是孩子們的樂園。乾打壘的土圍牆,起起落落,還保持着舊時的輝煌。沒有煙囱可堵,卻可以在上面疾走,奔跑,甚至於跳躍。一次,草根爬上了土牆操練。一回頭不要緊,媽呀,小白竟跳上了牆,緊跟在屁股後面跑。異常情況影響了少年草根的平衡及跳躍姿態,竟失足跌了下一人高的牆頭。更沒想到的是,小白也緊隨着跌了下去。我胳膊腿沒有受傷,小白的胳膊腿也好好的。我的後背上留下兩塊瘀青傷。那是小白的兩個前蹄留下的痕跡。小白竟然沒事一樣,眼神甚至還有點不屑的鄙視。是草根的緣故讓你沒大展羊風?草根知道那點斷牆對小白那麼健碩的羊來講,是幼兒園記錄。

北方的冬季開春比較遲,四月初開始化雪,要到5月左右開始春播。小白到這個時節要剪羊毛,脱去厚厚的冬裝。脱去冬裝後的小白身體輕便了,卻失去了圓潤與豐腴。當然也失去了還有那一身的傲人的雪白,讓人很直觀地感受到她的健碩。草根媽這時候總是樂哈哈的,逢人就誇,這小白真不錯,沒有白疼她,瞧,這麼大一包貢獻。比草根強!小白,你知道嗎,都是因為你,草根媽才有這般不公的戲謔評述,褒你貶我。

夏天正午的太陽毒辣辣的。背靠在南牆根腳坐着,是不敢抬頭望太陽的。如果眼睛裏含滿了淚水,那就另當別論。草根在外婆外公姨娘一家離開新疆後,似乎就有了那樣的感受。用飽含着淚水的眼睛看太陽時,太陽光會支離破碎成七色的.,衍射着璀璨晶瑩的光澤。每當想念外婆姨娘,想得實在心酸的時候,少小的草根就會那樣含着淚,望着那衍射着璀璨晶瑩光澤的太陽。再就是自己有了冤屈的時候也那樣做。

小白來了以後,草根就不那樣做了。有了最真心的夥伴,最理解草根的紅顏知己。有了可以傾訴心思的對象。有什麼心裏話就會向她訴説,她也永遠為草根保守祕密。每當草根向她傾述的時候,她常常默不作聲。只是安靜地倒末反芻,鼓噥着自己的嘴臉。有時候還會閉起眼睛,悠閒地傾聽。小白是個不錯的聆聽者,被傾訴者。草根所有心事都交給她隱匿保存,然後少年的心得到疏解和安慰。

可惜小白在草根家度過的時光只有兩年多。這兩年來,少年草根是快樂的,肯定是快樂的。小白也肯定是快樂的!給草根帶來了無盡的安慰和寄託!

可噩運終究來了。來的悄無聲息,沒有一點前兆。草根和小白都不是先知。

寒假前的一個旁晚。草根同以往一樣,放下書包,站在院外,對着幹溝“咩兒咩兒咩兒”一通叫,卻沒有傳來一陣由遠而近鈴聲。小白從來沒開過這種低級玩笑。沒有呼扇着鼻翼,喘着白氣的小白出現。再一通“咩兒咩兒咩兒”叫的時候,小白還是沒有出現。沒有兩隻眼睛望着你,用嘴來嗅你的手,褲袋。也沒有手心裏小白的鼻息,舌脣温暖而濕潤癢酥酥的感覺。只看見夕陽的餘暉映射着冬日的蒼茫。晚霞如同火燒雲般流連在西邊的天際裏。天山上的皚皚白雪也像塗了血色的胭脂。小白,你是怎麼回事?老草根忽然站在了草根身後。“別叫了,小白被拉去看獸醫了。兩年多了,還下不了羊羔,得給好好瞧瞧病。春天的時候懷了羔就回來了的。”

少年的草根一臉的茫然。是呀,小白來家養了兩年多了!別人家的同一批買來的羊都產好幾只羔了。小白得好好把病看好了,回來下小羊羔。

開春了,別人家的羊又在產春羔了。草根鼓起勇氣,問老草根:“爸,小白怎麼還沒回來?”老草根摩挲了一下少年草根的臉,一臉笑容,説:“應該快回來了吧。”

草根有種不祥的預感:小白怕是回不來了。

達那以後,草根走在放學回家的路上就想:小白,也許已經回來了。一進院就四下張望。可總是看不到小白的身影。聽不到那叮叮咚咚的鈴聲。

終於可以印證草根的預感了!

有人悄悄告訴草根:“你家的羊被老草根賣掉了。你沒見到小白的那天賣掉的。前半晌就被車拉走了。那羊沒產過羔,體型大又瓷實,肉質好,賣出了好價錢!夠肥實的,幾個人費了好點手腳才弄上車的。”

草根的眼淚流下來了。眼前一幅模糊的畫面:幾個人抓住小白身上的毛,按住頭,箍着小白的腿腳,往車上拖。小白喘着粗氣,悽慘哀嚎着,眼裏含滿淚水

可憐的小白!那個時候被賣掉肯定是要被宰殺吃肉的。可事實擺在眼前,草根除了垂淚,又能怎麼樣呢?那人又説:“草根,別難過呀,牲畜養來就是用來吃的。遲早的事情,會產羔也許多活幾年,多做點貢獻。這賣出去的牲畜多了去了。別犯傻哦。”

“哪根脖圈和鈴摘了嗎?”草根問那人。

“好像摘了,你爸收起來了。”那人説道

草根一臉淚水。眼睛裏顯現出不是正午的太陽淚,那閃爍着七彩的太陽淚!

小白你是隻母羊對吧?你是隻俊美健碩修長潔白的母羊對吧?可你卻只產羊毛不產羊羔呢。在乾溝,所有和你一起被買來的病羊,沒有哪一隻出落得有你那樣俊美健碩修長潔白。可只有你這薄命的東西不會下羔!你和乾溝別的母羊一樣,一年兩次被送到良種場,和那麼優良的種羊關在一起那麼久,只有你到頭來還是下不出羔來。乾溝的人説:老草根家的母羊太肥了,所以不容易得種,懷不上羊羔。可誰家買了的病羊不是這樣被精心飼養照料的?他們的羊也是很肥壯的呀!

草根還真有些後悔了,不該把你喂得那麼好。不該給你餅吃;不該將乾草袋口打開,放在你嘴下面。草根還為此捱罵,那是草根媽給老母豬備着過冬的草料。兩年來人家的羊都下了五六隻羔羊了。下出的羔羊都在產羔了,唯獨你,永遠只會產毛!你的悲劇也就由此而生。哎!不產羔也好。你那樣的悲劇由此而止。省得你的子孫走上被屠宰的老路!你來世託生做只貓狗吧,到草根這裏來。草根還會像愛護小白那樣愛護你。把你當知己好友,述説自己的心聲。你儘可以老到死去,草根會在遠處把你深埋,輕輕做一個墳。讓你有着完整的軀體超生。

不知道為什麼,草根一直沒有問老草根那根項圈還有鈴,只是在心裏永遠記得有一隻叫小白的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