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牽牛花藤兒纏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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牽牛花別名喇叭花,是一種常見的藤蔓纏繞草本植物。無論是在城裏的籬笆牆上還是在村野外的蒿草莖上到處可見它倔強地生長開放着。可不知何故母親稱它為打碗花,緣由是摘了它的花帶回家就會打碎碗。我第一次記住它的名字是在七歲時——母親帶我們去城裏姨媽家的路上。

牽牛花藤兒纏散文

母親是個苦命人,三歲時就沒了娘。外公對母親倒是非常疼愛,可惜在母親結婚沒多久也去世了。聽母親説,外公白天還在地裏幹活,晚上睡熟後就再也沒醒來。母親一到逢年過節就特別思念外公,每年過年之前,都要帶着我給外公糊紙口袋,裝上滿滿的“金銀財寶”去十字路口給外公郵去。

在這個世上,母親只剩下同父異母的姐姐是唯一的孃家人了。幼年時的我隱隱約約地感覺她們姐妹之間隱藏着一個什麼祕密。因為在我七歲之前,從未見過姨媽來我家,也不記得母親去過姐姐家。所以我根本就不認識姨媽,只曉得姨媽住在城裏。

在鄉下總能聽大人提起,城裏有十幾層的高樓;汽車多得像螞蟻;城裏人都穿得時髦漂亮;城裏的孩子有泡泡糖吹等等新鮮事。令我十分嚮往和羨慕。虛榮心作怪,於是就經常向小夥伴炫耀自己城裏也有親戚的。

那一年,母親終於肯帶着我們去姨媽家了。母親領着我和五歲的妹妹;揹着兩歲的弟弟興高采烈、浩浩蕩蕩地進城了。這是第一次去姨媽家,也是最後一次。

我們要乘火車到市內,然後坐渡船才能到松花江南岸的姨媽家。因為當時江上還沒有建江橋。我是第一次坐船,感覺非常新奇,於是盯着船槳泛起的浪花和移動的江水不住地看,結果竟然暈船了。下了船,走在路上,腳跟就像踩到棉花上似的;忽忽悠悠飄在空中一般。

當時姨媽家住在離江邊不遠處,需要走一段小路的,記得好像是在一段籬笆上,爬滿了牽牛花。女孩天生就喜歡花,我和妹妹就滿心歡喜地摘來拿着玩。還嚷嚷着當禮物送給姨媽。母親告訴我這是打碗花,不許帶進姨媽家。讓我們趕緊把花丟掉,我將信將疑悻悻地丟掉了手中的.打碗花。

模糊地記得姨媽長得有點兇,不太愛笑,還有點摳門。不過她還是蠻喜歡我們的,還給我們買了漂亮的新衣服。但我還是對她敬而遠之。姨媽最喜歡説我是小氣包子,動不動就要生氣。這樣一來我就更加害怕與她説話了。我小時候的確有點蠻,但我生氣是有理由的,那就是大人們都不重視我們小孩。當姨媽再一次數落我時,我鼓足勇氣奓着膽子與她理論了一番。姨媽被我給氣笑了,從此再也不罵我是小氣包子了。倒是姨夫慈眉善目,平易近人,他特喜歡讓弟弟騎在他的脖子上開飛機。也許是他沒有兒子的緣故吧。姨夫最愛説笑話了,經常讓我們笑得肚子痛。我最喜歡和三個姐姐瘋玩了。每天像跟屁蟲一般粘着她們不放。尤其是三姐對我最好,總是袒護着我。我們每天玩得最多的地方就是江邊了。

當時的江水清澈透明,看得見江底的小魚和小蝦。男人們都是一大早起來去江邊跳水,女人們則在江邊淘米、洗菜、洗衣。夜晚的江邊最熱鬧了,孩子們嬉戲玩耍,大人們忙着釣喇呱,一種頭上長着一對大鉗子的黑色帶硬殼的東東,煮熟了紅彤彤的,肉滑嫩鮮美,是我記憶當中吃到的最好美味了。不知如今江中還有否?

記不清是在城裏的第幾天的午後,我在院子裏玩,突然聽到母親和姨媽在屋內吵翻了。兩人臉紅脖子粗地越吵越兇,母親哭得跟個淚人一般,説話都哽咽了。姨媽喋喋不休地一件一件地數落着...。我哭喊着找來了姨夫,姨夫呵斥了姨媽,“妹妹大老遠的好不容易來一趟,你咋又犯老毛病了呢?”姨媽聽後愈加憤怒了!“誰稀罕她來!一來就是一大幫,又是吃,又是喝的,走了還要拿!”

母親一氣之下,收拾起東西,拉着我和妹妹,背起弟弟就氣沖沖地往家趕。姨夫追了上來,勸母親回去,母親執意不肯。我清楚地記得走時天就陰得厲害。果然半路就下起了大雨。弟弟被雨淋得哇哇大哭,母親脱下上衣裹住弟弟的頭和身子。拽着我和妹妹深一腳淺一腳地走在泥濘的雨裏。當路過一條小河時,我和妹妹都跨不過去了。母親只好讓妹妹蹲在地上抱上弟弟,先揹我過河;然後再返回背弟弟,把弟弟放在我的背上;最後才把妹妹接過來。母親一路都在哭個不停,我們不曉得緣故,也跟着母親一道哭。總之那次的城裏之行,既痛苦又甜蜜,令我終身難忘。

回到家後,母親大病了一場。好幾天起不來炕。後來聽張姨説,母親走後,大姨也病了一場。從此之後,母親就經常告誡我們:人窮不能志短。

打那以後母親和父親拼命地幹活,操持家務。前院搭起了雞舍、鴨架,滿院子雞鴨成羣。後院蓋起來一溜豬舍,肥豬滿圈。還養了好多比利時種兔,當時可是相當賺錢的項目。在父母辛勤的忙碌中,我家的小日子過得越來越紅火了。

第二年的夏天,我發現院子的籬笆牆上爬滿了牽牛花。天真的我不曾想過為何?早上是喇叭花開得最豔的時候,一到中午花兒就像怕見人的姑娘,羞澀地捂起了臉兒。我喜歡花兒長久點開放,就將花兒插在水瓶裏偷偷地拿進屋裏,生怕被母親看見捱罵。可哪裏藏得住的,終究是要被發現的。奇怪的是母親並未生氣,反倒誇讚花兒漂亮。我還是生怕打碗花應了靈驗,每次洗碗都是加得萬分小心。

張姨和母親是要好的姐妹。她家住在村東頭。我家則住在十里外的村邊上。儘管家務繁忙,母親每年都會抽空去張姨家串門,和她嘮家常。張姨的孃家和姨媽家是鄰居。聰明的她當然懂得母親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便會主動詳盡地對母親訴説姨媽家的境況。當然也會把我家的情況轉告給姨媽的。有時也會託張姨捎去鄉下的特產。八年裏,母親不曾去過城裏,大姨也未來過鄉下。只是偶爾,暑假裏打發幾個姐姐來鄉下玩玩。我因為膽子小,雖然很想去姨媽家,可最終都沒去成。

直到八年後深秋的一個午後,姨媽終於來看妹妹了。那是因為她得知母親患了肝癌,將不久於世。

姐倆一見面,表情極其嚴肅。半天誰都沒説上一句話,但眼裏已經噙滿淚水。母親叫我帶上弟弟妹妹出去玩,而且囑咐久一點再回來。她和姨媽在屋裏説回話兒。她們聊了好久,一直聊到天黑,這次聊得心平氣和,沒有一句爭吵。我藉故進屋喝水,偷偷瞧見兩人的眼睛都紅腫得厲害。也就是在那一天,我才知曉當年她們吵架的緣故。

姨媽一直嫉恨外公偏心,向着小女兒。把家產都留給了小女兒。其實不過是一台解放牌縫紉機和幾十元錢。外公覺得小女兒從小沒娘,又找了個鄉下的窮小子,日子過得相當緊巴。而姨媽嫁到城裏,兩口子還都有工作。故就不知不覺偏向了小女兒。姨媽一直對外公的做法不滿,記恨於心。沒想到外公去世後,姨媽把恨轉嫁到母親身上。姐倆只要一見面提及此事,就會鬧個不歡而散。

母親是個要強之人,覺得人窮不能志短。在日子窮時絕不去瓜累別人,暗自下決心一定把日子過好,讓姐姐看看。姨媽是個嫉妒心極強的人,她覺得自己是姐姐,不能屈服給妹妹的。就這樣姐倆僵持了八年之久。我知道她們為此追悔莫及。姨媽臨走時,姐倆抱頭痛哭,久久不肯分開,最後還是姨夫和父親把她們強行拉開的。姨媽三步一回頭,兩步一揮手;母親淚流滿面送了一程又一程......姨夫則是千叮嚀萬囑咐,你們以後一定要記得來串門啊,咱們這門親戚可不要斷了啊!

兩個月後,母親帶着遺憾和牽掛離開了人世。姨媽沒來送母親,因為她不知道消息。父親遵從母親的囑託:不要告訴姐姐我走了。我知道母親是不想讓姨媽遭受生離死別的悲慟。

母親去世的第二年夏天,我去祭掃。詫異地發現母親的墳上爬滿了牽牛花,難道是姨媽?當我再次見到張姨的時候,證實了我的猜測,姨媽的確來過了。而且姨媽每年都在院子裏種滿牽牛花的。

秋天的打碗花凋謝了,枯萎了,死去了。然而那藤兒還是緊緊地纏繞在一起。因為它有一個根緊緊相連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