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上威尼斯隨筆散文
水上威尼斯又出現了！
因為身體不適，中午吃過飯後上網匆忙瀏覽了一下論壇，然後回覆了幾個帖子就上牀休息了。醒來時聽見窗外熱鬧異常，因一向不愛熱鬧也沒在意。等我有點事下樓去的時候，我一下驚呆了：水上威尼斯又即將出現了！
對自己一磚一瓦做起來的新房，我有着一種説不出的感情。當初新居剛做好的時候，這裏還沒有大片開發。左邊和後面全是田地，雖不能説四季風光無限，但春天垂柳依依，夏季綠意葱蘢，秋天瓜果飄香，冬季青紗帳、甘蔗林，卻也頗令人舒心愜意。尤其是旁邊一條小河，我家房子就臨河而建，因為小河流的大多是生活用水，水量不大，水質也不怎麼好，所以平時也不見得有何可愛之處，但一到下雨，我就特別喜歡它了。因為下雨，小河裏的水位迅速上漲，雨點落在上面，濺開一團團盪漾的水花，重重疊疊，千朵萬朵，點點綻放着。在這樣的雨天，我就常常站在窗前，久久地看着那些美麗的水花一朵一朵盛開在我的眼前。下雨的晚上，靜靜地躺在牀上，窗外水聲潺潺，像溪水出澗，也像海濤陣陣，其時，魯彥的《聽潮》就一下湧現在我的腦海，清晰悦耳的水聲經久不息，我感覺自己就躺在依海的樓閣上，耳畔枕着起伏的濤聲，窗外是無垠的大海，那充滿了古韻的閣樓就好像輕輕地搖盪在無邊的海濤上……
這樣的小居，安靜雅緻，温馨怡人，最適合於我這種離羣索居，不愛熱鬧的人，更何況，還有水上威尼斯的別樣風景！
第一次見到水上威尼斯的盛況是在我搬來新居後的第二年（2011年）6月。
時間依然是雨季，連連綿綿的雨一直下個不停。
11日中午我下班回來，就見巷子裏已有淺淺的水了，因為沒親歷過漲水，我的頭腦裏對於洪災也僅侷限於電視和書本上的認識了，也難以想象洪災會帶給我怎樣的感受，更不知道眼前的一切就是漲水的徵兆。見巷子裏聚集了好多人，嘰嘰喳喳，好像都在看熱鬧，我仍然沒有在意，只從他們身邊悄悄走過。有好心人告訴我，要漲水了，我感覺那好像是離我很遠的事情，或者説是與我毫無關係的事情，我淡淡地笑着，然後進門上了樓。
外面依然熱鬧，可與我無關，我一個人做了飯吃，然後睡了一小會午覺，起來準備上班去。
可等我下樓去的時候，我看見對面巷子裏已經成了水巷了，四面已是汪洋一片！
水上威尼斯，我竟然想到的是這個詞！
意大利水上都市威尼斯是意大利東北部最著名的旅遊城市，素有“水之都”、“橋之城”的美譽。《紐約時報》上曾有人形容它“無疑是最美麗的人造都市”，時代線上也稱讚威尼斯是歐洲最浪漫的城市之一。1980年3月24日與中國蘇州市結為友好城市。上有天堂下有蘇杭，那麼，水上威尼斯的美麗與浪漫就可見一斑了。我常常沉浸在一種夢幻裏，如果有一天我在那架着無數小橋，徜徉着悠悠小船的水街上閒遊，那是一種怎樣的感覺？好像是高中吧，記得曾經是學過一篇《水上威尼斯》的文章的，那美麗的水上城市給我留下了難忘的印象。
可如今，水上威尼斯的景象就在眼前，只是沒有小橋，沒有小船，水面渾濁，水波翻滾……
當初建房時有人就提醒我地基要儘量墊高點，所以我家地勢還相對較高。但眼下洪水已經漫上門前場地了，可以清晰地看見水勢上漲的速度，此時除非有一葉小舟，否則，班是無法去上了。我呆呆地站在台階上，看着場地一點點地縮小，最後完全消失，只露出腳下的台階。
四面的汪洋更廣闊了，小巷完全成了一條水道，我的頭腦裏晃過威尼斯的小船，在河道里悠閒穿梭。右側大街上、對面的樓房上都是看熱鬧的人，他們説説笑笑，似乎習以為常。
一樓租房的正好搬走，我稍感欣慰。打開門，面對滿房笨重的傢俱，我知道我是無能為力了。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把客廳裏的電視機挪上一二樓樓梯間休息台時，我已是滿頭大汗，氣喘吁吁了，因為嚴重的腰椎間盤突出，我不敢再妄動。
天漸漸黑了，水巷裏一些燈籠亮了起來，燈光在水波里盪漾，發出瀲灩的光，有夢裏水鄉的感覺。
水勢兇猛，外面的台階早已不見了，水，很快闖進了家。我站在樓梯上，看着水線一點點推進，直至一樓全被水浸透，然後水位繼續上漲，樓梯上一級台階被淹沒，然後兩級，三級……
已經無法出去了，我徘徊在樓梯上，不知水會漲到什麼程度，房間裏也沒有準備更多食物，晚飯沒吃，但我好像沒有感覺。夜深了，我依然毫無睡意，我把樓上房間裏所有的燈都打開着，電腦裏朋友們不斷地問候，有朋友在後來洪水退去不久又再逢大雨的時候還為我着急。有一首打油詩我還清楚地記得：佳人獨住水中樓，難進難出就如囚。門前台階剛露出，風雨欲來又添愁。還有近處的朋友不時地打電話來，關切地詢問我漲水的情況，問我是不是準備了食物，要不要真的駕船過來送物資……
那一晚，我幾乎一夜未眠。雨，繼續在下，水，繼續在漲。半夜的時候，我聽到一聲巨響，卻不知來自何處，直到第二天我才知道，那是一樓套間裏的大門倒塌了。水位已經是一米多高了，難怪水壓大，只怪我那時候沒有經驗，不知道乾脆把房門都敞開着。後來洪水退去的時候，樓下房間桌椅翻倒，傢俱已是面目全非，淤泥滿地，狼藉一片。
還記得第二天天剛亮，剛眯一會就醒來的我站在窗前。周圍所有的樓房都靜默在水波恣意的汪洋裏。對面小巷口老徐家門口對面堆了一大堆石子，現在只露出了尖尖的頂頭。老徐一個人坐在上面，就好像坐在一個很小的孤島上。他光着膀子，穿着短褲，坐在孤島上面，神情痴呆地望着面前的.洪水，他家一樓的水早已淹過了半截窗户。我想他多半是遊過去的，那樣子顯得有點滑稽搞笑，我突然忍不住笑出了聲來。
周圍樓頂上也有幾個早起的人，他們各自默默地看着下面混沌的一片。清晨很靜，我不知道昨夜有多少家和我一樣幾乎徹夜未眠的，畢竟我還有地方容身，那麼，這一帶那些租在地下室的人家呢？我不敢想了。
據説那是十幾年來的一次大洪水，原因是久經大雨，大河無力負荷，鄰縣一截大堤垮塌，雋水河裏的水爆滿倒流而致。而本地就叫三角洲，地勢低矮，以前就常被水淹，後來經過河道治理，就很久沒遭遇過大洪水了。這些，我以前不住在這一帶都不知道。
就這樣，外面的人進不來，裏面的人出不去。有時候從窗户裏或樓頂上看別處，就可看到很多眼巴巴看着洪水的人，偶爾目光觸在一處，都不由露出苦澀而又無可奈何的笑。12號星期天中午，正讀高中的兒子從學校回來，他借了別人的電話打給我。我站在窗前望着對面的大街，看着心愛的寶貝，咫尺天涯，而我只能在電話裏叮囑兒子不要着急，先去學校，等洪水退後我會去學校送東西給他。
傍晚的時候，洪水終於退了，太陽羞羞答答地又出來了。巷子裏到處都堆滿了傢俱雜物，罈罈罐罐，人們洗洗刷刷，清理着洪水退去的後遺症。而我一個人面對洪水浩劫後的一樓不知所措，最後，我決定還是先把淤泥沖洗乾淨再説。於是，我忍着腰部的劇痛慢慢清掃，要不是小弟突然從昆明回來碰巧過來幫忙，我真不敢想象我一個人要清理到何時才好。
後來，這一片土地成片開發，一棟棟高樓像雨後春筍般地冒了出來，往日寧靜的田野已經被熱鬧的居民區代替。瓜果飄香不見了，青紗帳、甘蔗林不見了，小河兩岸的楊柳也不見了，來來往往陌生的面孔多了，各式的車輛多了，除了我家房子這一段，小河上面也陸續被蓋起來並鋪上了水泥路。
只是我沒有想到，時隔三年後的今天，水上威尼斯又出現了，因為這次就只下了一天一夜的暴雨。剛才去金盛福超市的時候，我看見超市門口堆滿了貨物，還正奇怪這大雨天的怎麼把貨物都堆在門口了。後來出超市時，我才看見他們地下儲存庫裏早已成了汪洋大海，五顏六色的貨品漂浮在渾濁的水面，好多員工在裏面打撈。我走過去的時候，正看見一個員工從水裏撈起一個紙箱，再看看雨中堆滿山的貨品，開水瓶、臉盆、手紙、服裝袋、食品袋……琳琅滿目的貨物此刻都成了落湯雞，耷拉着混堆在一起。我心裏暗暗替他們發愁，這一下，他們該要損失多少呢？我還記得2011年的那場洪水，我一個同事的姐姐家的雪糕廠損失上百萬。
回來的時候，沿途聽到的都是有關漲水的事情，在家門口，我看見小河對面的批發部門口停了一輛大卡車，正在搶搬貨物，附近一些人家也都在爭分奪秒地往外搬運東西。聽他們説，這次大水是因為大河又不堪重負了，上面四級電閘開閘了。而我家樓下又被人租了，我的心裏一陣緊張，樓下租房的大人都不在家，我趕緊掏出手機告訴樓下租房的人家趕快回來搬東西。然後我也一起手忙腳亂地幫他們把一些不能浸水的東西儘量搬往樓上……
帶着滿身的疲累，夜深的時候，再次望着四周的高樓，看着隱隱的水海，縱橫交錯的水道；看着對面小巷裏閃爍的紅燈籠，瀲灩的波光；聽着小河發出刺耳的轟鳴，毫不停息，我想，今晚，又會有多少人和我一樣要失眠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