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漫長的冬日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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漫長的冬日散文

今年的冬天特別的冷。

一場肆虐的暴風雪把整個世界都淹沒和毀滅了。原野,凍僵了,縱橫交錯的道路,彷彿僵硬的繩索,將蒼茫的村落和瑟縮的白楊林緊緊地禁錮着。一切,毫無生機,冰天雪地中,充斥着蒼涼和荒蕪。

“呱呱——”,一隻烏鴉淒涼的叫聲,劃破荒野中墳塋的靜寂。一株光禿禿的白楊樹的斜枝在冷風中顫抖着,一片片,一把把,一團團的雪花漫無目的紛紛揚揚地往下飄落着。

荒草和白雪覆蓋的墳塋,已經添上了一些新土,是鄭一奇用自帶的小鏟子,費了好大力氣才從凍僵的泥土中挖掘出來的。剛才熊熊燃燒過的紙錢,早已經化為黑灰色的灰燼,在墳前散落成一片。

眼前,一切歸於沉寂。鄭一奇最後一次凝視了墓碑上的幾個字,站起了身,收拾好旅行包轉身離去。

鄭一奇鑽進半舊不新的鄉衞生院的麪包車,並沒有馬上發動駛離開公墓的停車場。他感覺身子像散了架一樣,又累又困。他索性閉上眼睛,極力不再去想那一個人,那一個現在長眠於地下的無聲的魂靈。

可是,那一個人的音容笑貌,卻無法從腦海中抹去。她,是一個女人,一個在紅塵中,因為極其偶然的機緣闖入自己生命的年輕女子。

和她相識相戀有多長時間?鄭一奇清楚地記得整整八年了。

她是他的大學同班同學,大三的時候,兩人相愛了。

在一起走過的日子,留下了多少歡歌笑語?“花前月下對何人,山盟海誓為君痴。”

“聽好了,假如有一天我和你媽掉進水裏了,你先救誰?”她躺在草坪上,閉着眼睛,拋出了那個老掉牙的,地球人都知道的問題。

“那你先回答我一個問題。”鄭一奇用一片落葉輕撫她的臉頰,壞笑着説,“一天,我和你爸都掉進了水了,你這個校游泳冠軍先救誰?”

“你真壞!”她像一隻小兔子一樣,起身躍起,一把就揪住了鄭一奇右耳朵。“哎呀,大小姐饒命啊……”

春天的草坪上,留下一陣陣春風一樣清脆的笑聲。

大學畢業,全班同學各奔東西。鄭一奇和她的故事並沒有延續下去。因為,她的父母壓根就不同意這樁婚事——尤為重要的是,鄭一奇根本也沒有條件留在那個繁華的城市。

生離死別也好,藕斷絲連也罷,鄭一奇在痛苦的煎熬中,回到了自己的家鄉,一個偏遠的小縣城的鄉下衞生院。

她淡出了鄭一奇的視野和平淡的生活,杳無音訊。要不是這個冬季,鄭一奇去省城參加鄉鎮醫療學術研討會,可能還不知道關於她的消息,一個噩夢一樣的消息:半年前,她已經離開了人世,病因是白血病。在省城一家中醫院工作的同班同學小李告訴鄭一奇時,鄭一奇當時就抱頭痛哭起來。一瞬間,一切的愛恨情仇被鄭一奇的滾燙的淚水所稀釋和溶化了。

鄭一奇頗費了一番周折,才找到她逝去魂靈的棲息地。在公墓裏,鄭一奇的思緒和嚴寒糾纏凍結在一塊。除了刻骨銘心的悲痛,鄭一奇心中還有什麼?他無法用語言表述。對於已經遠離這個塵世的生命來言,鄭一奇還能怨恨些什麼?不,所有的一切,都如同煙雲一樣散去了。除了對逝者的哀悼和憂傷,鄭一奇情感的激流中再也掀不起其他的浪花了。

“情殤”的音樂鈴聲驟然響起,驚醒了鄭一奇冰冷渾濁的思緒。電話,是雪花打來的,約請他再次見面的。

“雪花,我……”鄭一奇臉上溢出難言的苦笑,“我在省城,回去再説吧。”

“好吧,那我等你……”對方很知趣地掛斷了電話。

雪花,是誰?是自己生命中的邂逅的另一個過客嗎?也許是,也許不是。

兩人相識,是在今年一春。那一天,陽光燦爛。鄭一奇從鄉里的衞生院出來,低着頭有些茫然地往前走。自己要去哪裏?回家嗎?家,在縣城,坐城鄉公交也就是半個鐘頭的時間,並不算太遠。可是,在鄭一奇心中,距離卻是如此遙遠,彷彿遠在天涯。自己和妻子打“準冷戰”,有多長時間了?鄭一奇説不清楚。

“快點看,前面出事了!”鄭一奇正走着,突然前面傳來叫喊聲。他不由地抬起頭來。不遠處,鄉里的街心花園,圍滿了人,還有人説着議論着往前湊。

好奇心促使鄭一奇加快了步伐。人羣裏,一個年輕女子側卧在地,面色蒼白,緊閉着眼睛,地上隱約可見殷紅的血跡。“真缺德,撞了人就跑了……”鄭一奇明白了是怎麼回事,他毫不猶豫地用力分開人羣,搶步上前。年輕女子傷勢不輕,需要馬上救治!“快去叫車!”鄭一奇扯着嗓子叫起來。

“鄭副院長,你們衞生院不是有急救車嗎?”旁邊有人認出了鄭一奇,提醒他。是啊,鄭一奇連忙從口袋裏抓出手機來。

一會兒,鄉衞生院的急救車尖叫着,風馳電掣般疾駛而來。

日子一天一天的過去了。在鄉衞生院,鄭一奇這是第三次接到雪花的電話了,還是邀請他到別樣心情咖啡廳見面。

“你康復出院了,這最重要,當面致謝,那就不用了。”前兩次,鄭一奇都用同樣的理由婉言拒絕了。

可這一次,鄭一奇不得不考慮一下,究竟是去還是不去。電話那一段,鄭一奇隱約聽到另一端的話語有些顫抖,好像夾雜着抽噎聲。鄭一奇心中湧現出一絲惻隱和不安,他終於答應了。

在別樣心情咖啡廳,鄭一奇見到了雪花。在昏黃飄逸的燈光下,鄭一奇才第一次注意到,原來雪花長的也是如此嫵媚動人:新款衣裙,一襲如瀑長髮,眼睛中閃爍着晶瑩迷人的光芒。

起初,兩人都有些拘謹,似乎不知從何談起。還是雪花先打破沉默,從隨身攜帶的.精緻小包中取出一個信封,遞了過來:“鄭院長,大恩不言謝,這是我的一點心意。”鄭一奇先是一愣,隨即明白了是怎麼一回事,連忙伸出雙手阻攔:“這是幹什麼?不用的!”

也許,是兩人的聲音過大,竟然驚動了一個女服務生。女服務生徑直走了過來。“沒事的。”雪花的臉上微露紅暈,抽出左手舉過頭頂擺了擺。

這就是兩人在咖啡廳內的第一次見面。匆匆忙忙的,略顯生分和尷尬。

鄭一奇發動了車,離開了公墓,回到了中醫院的招待所。這個地方,自己再熟悉不過了。因為,自己和妻子陳清曾經多次來過這裏。

時光倒退到幾年前。

鄭一奇醫學院一畢業,就分配進了一家鄉下衞生院。鄭一奇除了心裏難受,深感命運的不公之外,別無他法——誰讓自己出自農村無錢無門路呢。

時光流逝,鄭一奇憑藉自己的天資和勤奮,逐漸成為衞生院的業務骨幹,也逐漸成為醫院陳院長跟前的紅人,於是下面的故事,也就似乎合情合理了:女副院長(其實是陳院長委託的)出面當紅娘,紅線所繫的正是陳院長的獨生女兒,在縣醫院內二科工作的陳清。

鄭一奇曾經受過創傷的心靈,此時雖然沒有完全癒合,但他,還是在猶豫中接受了這段戀情。他心裏甚至有了攀了高枝的異樣感覺。第一次見面時,他心中隱隱的還有些擔心:都説城裏的女孩子嬌氣脾氣大難以相處啊。

鄭一奇和陳清見了面。陳清是個內向而沉靜的女孩,鄭一奇帥氣的儀表,不凡的才氣,一下子就征服了她。於是,那一天,她也一下子尋找到了自己心目中的白馬王子。

婚後的生活,平淡如水。可是,平淡中,卻孕育着波瀾。

陳院長就要退休了,鄭一奇很有希望接替了他的位子。鄭一奇下定決心,要在事業上有所為。沒想到,家庭中卻出現了不和諧的音符。

鄭一奇曾經把自己的母親接到縣城裏。可沒過過久,陳清和自己的母親因為一些家庭瑣事,鬧了生分和矛盾。母親一賭氣回了老家,陳清也和他吵鬧了起來。弄得鄭一奇夾在兩人之間左右為難。

還有,婚後,兩個人一直沒有孩子。經專家會診,原因在陳清一方。鄭一奇只要想起自己母親絮叨的話,腦袋就發漲。“不孝有三,無後為大。”鄭一奇彷彿也能從一些熟人眼中覺察到一些特別細小而隱祕的東西來。

“不要緊,咱慢慢看……”鄭一奇顯出男子漢的寬容和大度,一個勁的勸慰妻子。陳清依偎在丈夫的懷裏,小聲的啜泣着。每當這個時候,鄭一奇就覺得自己的妻子特別可憐。

鄭一奇躺在招待所的牀上,他彷彿能聽見深夜雪花飄落的聲音。他腦海中出現了一系列的幻影來:生死茫茫,陰陽兩隔,遠在天國的大學女友煞白的臉頰,在荒野中時隱時現;自己伸手相助的女孩子雪花,在咖啡廳的昏黃的燈影下的笑意;還有,自己的妻子陳清,臉上那斑斑的淚痕……

冬夜啊,是如此的漫長;而明天,漫長的冬日裏,一切的一切,彷彿一場沒有結局的遊戲,才剛剛開始,還要繼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