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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閲讀:別讓年等老了歲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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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高政宏, 彝族, 地址:雲南省元謀縣地方税務局 。

散文閲讀:別讓年等老了歲月

等待了近一年的年終於近了,臨了,卻因岳母突然生病,年被拉得遙遙無期,年的心情也被分解得支離破碎。等待快樂,卻等來憂傷,等待團圓,卻等來分離,世事總不能盡如人願。

已是年三十早上,我和妻子卻呆站在金沙江南岸,為是否渡江糾結,南岸是我的家,有我的父母,北岸是妻子的家,有她的父母。一過江,渡口就要停渡四天,雖然僅是四天,但對於我和妻子卻都將是度日如年,我希望是日如年,而妻子擔心日如年。同樣的時間,在我與妻子的心中碰撞出不同的火花;同樣的年,一江之隔,我聞到的是甜蜜,而妻感覺到的是苦澀。在親情的選擇中,一家人陷入兩難境地。而這一切都源於對母親的牽掛。

岳母八十有餘,臨近過年,突出心臟病,近兩天身體更是每況愈下,已有三日未下牀,未吃飯。妻子哭紅的雙眼剛愈又滿布血絲。她本沒打算同我回家,但她媽牽掛我雙目失眠的媽,硬是督促她跟我回家看我媽。臨行前晚,她抱着媽流淚,遲遲不走,我也呆站在門外仰望星空,不敢接觸她們的目光。但不是分隔父母,就是妻兒分隔,不分隔江南的老人,就得失信於江北的老人,顧此失彼,不論哪一種分隔,在過年的關口,總會撕心撕肺,難以割捨。岳母説:“我們隔得近,常能見,而我媽隔條江,一年見不着幾次。老人家見一次就少一次,過年了,老人盼得很,還是一家都回去看看”。母命終難為,她臨時決定陪我回江北老家,陪我媽過年。

雖然就是江南、江北,相距不過65公里,但多少年來,老家姜驛鄉似一個被雲南唯一遺落的孩子,一直孤零零地在江北呆着,一條江阻斷了山水,更阻斷了無數兒女情長,無數深情濃意。多少姜驛人,一提起金沙江,不是感慨萬千,而是恨意濃濃。就我而言,三十餘年江南江北奔波,渡過水流湍急的金沙江,走過荒無人煙的三十五里沙溝箐,爬過酷熱的四十五里火焰山,受夠了江的折磨,恨透了江的水面。每每過江,總是懼恨交加,懼的是江深無底,恨的是江水無情,尤其是似今天,年三十了,人人都歸心似箭,可江水悠閒自流,渡船停靠岸邊,心急如焚的姜驛人,只能站在江水邊心急火燎地忍受着渡江的煎熬。不是姜驛人哪解姜驛情,不是離家人哪懂遊子心。只有我們這些姜驛人,才深深體會過江的艱辛,渡江的驚險。

渡船嘶啞鳴叫,江水奔流咆哮,湧動的人羣劫持我們上了船。船還未靠岸,我和妻子的心已被撕成了兩瓣,一瓣留在江南,一瓣飄向江北。金沙江剪斷了距離,卻加深了思念,把牽掛的弦繃到了極限;江水沖淡了年味,也催趕着時間,把相同的心切割成兩個世界。一江兩岸,相同的天,不同的世界,相同的人,不同的心。

過江就是山巒延綿,溝壑縱橫,心急路彎,車流如水,慢如蝸牛,妻掛念江南的媽,我掛念着山頂的媽,一路沉默無語。唯有女兒,又在追問:“為什麼別的同學有外婆外公,而她沒有?為什麼別人只有一個爺爺奶奶,而她有兩個爺爺奶奶?每每這時,我總是回答,稱呼只是一個形式,同是老人,都是我們的爸媽,都要孝敬。其實我和妻子心中都明白,她捨不得她爸媽,我捨不得我爸媽,雖然就只是一個稱呼,但這個稱呼藴含着無限孝意,而這一層孝心,無時無刻不體現在我倆對雙方父母的日常關懷中,我們都希望通過我們的行動,把孝敬潛移默化地傳承到女兒的心中,讓她永遠做一個有孝心的人。

快到山頂,家鄉涼爽的風撲面而來,風中裹挾着淡淡的火的馨香,那是做年夜飯時悄悄偷跑的炊煙,急不可耐地跑來給我們傳遞年的味道,年味隨春風滿山遍野吹來,驚動天空朵朵白雲,吹響林間片片松針,樹隨着雲在跑,山迎着風在動,太陽被白雲追趕得東躲西藏,我卻似乎停滯不前。馨香的突然來臨,似乎驚擾了大山的夢境,大自然演奏起一曲悦耳的迎賓曲,似乎在歡迎遠方的遊子,又似乎在深深的呼喚,那是家的呼喚,是年的吶喊,是風的歡騰。也許,年已等待得太久了,從去年等候到了今年,整整熬過了四個季節,早已急躁不安,蠢蠢欲動了。嗅着年的味道,聽着風的聲音,看雲在奔跑,我和妻子不約而同地哼起同一首歌:“當身邊的微風輕輕吹起,有個聲音在對我呼喚,歸來吧,歸來喲,浪跡天涯的遊子。”家鄉的風暫時吹淡了心中的憂愁,回家的喜悦如一股甘甜的泉水,洗滌過心田,甜美的味道浸入心間,歡笑重回車間,年的味道陪伴着裊裊炊煙,在歡聲笑語中,自遠方飄來。

不知不覺,已是午間,家已在眼前。門前,年近八旬的母親早在等候,面向路口的方向,側耳靜聽。母親雙目已失明多年,但耳力卻是出奇的好,一根針掉落也躲不過她的雙耳,老天關閉了她的雙眼,卻為她打開了一對“千里耳”,三十米開外,她就能分辨腳步聲,分清是誰。她雖看不見,但感覺得見拐角後的我,我雖有雙眼,卻無法越過拐角看到她,突然想起錢雁秋的名句:“不要相信自己的眼睛,因為眼睛會欺騙你,要相信自己的心,因為只有心感覺到了才是真的”。也許心還真有一雙眼睛,更加明亮。還未拐過牆角,母親已敏捷地走到眼前,女兒快我一步,牽起母親的手,親切地説:奶,我們回來了!母親放開枴棍,踮起腳伸手撫摸着女兒的臉,一句“回來就好!”讓我淚水盈眶。母親瘦小,雖近八旬,但身健耳聰,無病無痛,樂觀豁達,眼角平整,沒有一絲皺紋,是我見過唯一沒有皺紋的老人,這也許是她雙目失明的緣故。家門口散落着四五個草墊子,看得出村裏陪母親聊天的老人們剛離開。自從母親雙眼失明後,村裏的老人每天都會來家門口,陪伴母親聊天聊地,聊兒聊女,有時一聊就是一整天。看到母親,才真正有了過年的感覺。隨着歲月更迭,年齡增長,生活節奏加快,曾幾何時,年味被歲月沖淡,似一杯涼開水,被快捷的生活過濾,無色無味,無聲無息。只有伴隨在母親身邊,才能感覺到曾經濃郁的年的味道。

進家,爸爸已為一家準備好了豐盛的年夜飯。隨即,山村裏一場年夜飯的競賽在此起彼伏的鞭炮聲中拉開了序幕,誰家鞭炮聲最早,吃飯最早,説明誰家最勤勞;誰家吃年夜飯時間最長,説明誰家最團結,親情最濃,兒女最有孝心。除夕夜的這餐飯,總是被純厚的鄉親們賦予了很深的.意義,聽老一輩人説,這個傳統比我們村寨的歷史還要古老。也是,親情的歷史總是會在村寨歷史之前,但現如今的城市,在追求快捷中,一切都變了,風已不再是風,飯已不再是飯,我們自認為用鋼筋水泥築成了幸福,我們自認為用飛機、動車拉近的距離很近,我們自認為扭曲時空捕捉了引力波就跳出了宇宙;而人最原始的本性卻在冰冷的鋼鐵中、飛快的速度裏、摺疊的時間裏漸漸消退,走得太快,我們卻忘記了為什麼要走。真的,如果試着回到人生最初的起點,去感覺風的味道,去觸摸雲的輕柔,去聽清松濤的聲音,去聆聽你的第一聲哭泣,去品味母親懷抱的温暖,去幸福中細細度量幸福的長度。一次撫摸、一聲問候、一個眼神、一碗飯都將會成為你難忘的幸福味道,而這正是我們人生本來的味道。

歲月,把年與年的距離拉扯得越來越長。我們已習慣了等待,等待季節的更迭,等待歲月的變遷,等待明年的到來,直到等白了縷縷黑髮,等老了長長的歲月。才明白,年沒有老,等老的只有歲月,還有壓縮在歲月裏的哪些濃濃的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