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藏,湖泊的故事散文

小時候上地理課，就知道西藏高原多湖泊。

當時納悶，水聚低處是自然規律，而西藏號稱“世界屋脊”，無疑是地球的最高端了，那種地方怎麼會多湖泊呢？對此，浮淺的課本並未給出詳盡的答案，懵懂的治學方式也沒有引領我去深究。

長大了，來到西藏才明白，這片遠天遠地的高原雖然空氣稀薄，極度缺氧，卻惟獨不缺陽光和水。因為據説在遠古時期，這裏曾經是一片汪洋，到了地質年代第3記的後期，青藏高原逐漸從汪洋中隆起，直至上升到現在的高度，形成了眾多的雪山冰川。

我於是知道了，水從雪山來，流進草原中，蓄積低窪處，變成湖與海，這便是高原湖泊的形成過程。如果説這裏的千里草原是湖泊寬闊的胸懷，那麼冰山雪峯就是分娩湖泊的襁褓乳源。

西藏高原上的湖泊，數量之多，在全國首屈一指。除去縱橫交錯的江河不算，光是大大小小有名稱的湖泊就有1500多個。其中絕大多數湖泊分佈在藏北草原，像當雄草原上的騰格里海納木措湖和申扎草原上的色林湖，都是面積100平方公里以上的大湖。

草原上的湖泊除了大量以雪水聚集的淡水湖之外，鹹水湖和鹽湖也為數不少，它們是青藏高原曾經滄海的見證。12大鹽湖盛產食鹽，金湖和蓬措等鹹水湖盛產燒鹼和芒硝，班戈磅闊措加盛產硼砂，這些都是重要的化工原料。走近湖邊放眼願望，你會發現鱗次櫛比的水泊草灘和湖島，是天鵝、野鴨、鴿子等眾多野生禽類生長棲息的絕佳場所。夏天，若想撿拾野禽蛋，你會百分百地滿載而歸。

“聖湖”連着“神山”。有人把西藏生動地比喻為“一塊坐滿天空的孤獨的巨石”，其高其寒，可見一斑。稍有地理知識的人們都知道，終年積雪的橫斷山脈、崑崙山脈、喜馬拉雅山脈、岡底斯山脈以及橫越草原腹地的唐古拉和念青唐古拉山脈，都是非常著名的雪山。在陽光照射下，每年盛夏的熱氣流將雪山表層慢慢消融，將雪水絲絲送到草原，在低處匯合聚積，年復一年，柔美的羊卓雍和瑪旁雍湖便誕生了，狂野的納木措和色林湖也誕生了，這四大聖湖之外星羅棋佈的大小湖泊一個個地陸續降臨到了草原，成為了雪域西藏自然生態的主角，成了藏族同胞繁衍生息的命脈源泉。

傳説西藏高原上最著名的五大雪山曾是天庭中的五位陽光英俊的王子，他們受玉皇大帝之命，帶着一羣仙女下凡人間，王子們身披白色鎧甲化作傲立草原的冰峯，仙女們則成了依山繞水的湖泊，從此湖光山色形影不離。王子和仙女們男耕女織，造福桑梓，西藏大地便有了生命的依託。至今，王子念青唐古拉與仙女納木措的神話傳説，依然在藏北草原上傳唱不息。四海來客每每行至當雄濕地納木措湖畔，都會聽到一個白衣白馬的念青唐古拉與妻子納木措磕磕絆絆的愛情故事，都會看到念青唐古拉雪山像一個高大威猛的武士，驕傲地守護着美若天仙的納木措。

曾經與藏族好友加布一起漫步瑪旁雍湖畔，他望着白茫茫無邊的水面告訴我説，瑪旁雍是“世界聖湖之王”。因為湖水是由岡底斯山脈冰雪融化而來的，湖面碧透清澈。順着他的指尖方向，我們一起看到了16米以下水底遊動的魚羣。加布説，湖水是佛祖賜給人類的甘露，那些魚兒是佛祖派給我們藏族人的生命天使，將來我們離開這個世界的時候，就是由它帶着我們去往天堂，所以我們不但不吃魚，而且格外呵護它、敬仰它。

依着加布的執意，我和他脱了衣服一起下到湖邊泡進水中，盛夏八月初，此舉好舒服。他説，“聖水”能夠洗掉人們心靈的“五毒”（貪、癲、痴、怠、疾），清除人肌膚上的污穢。在此沐浴淨身，靈魂還可以得到洗禮，並能延年益壽。每年夏秋，都有絡繹不絕的虔誠信徒扶老攜幼來這裏沐浴，出浴後又必取一罐湖水帶回家，作為贈送親朋好友的最佳禮物。

上得湖岸，看到有零零散散的藏胞在繞湖磕長頭。加布告訴我，《岡底斯山海志》記載，“聖湖”之中有廣財龍王的龍宮，龍宮中聚集了世上眾多的財寶，所以來此朝拜轉湖的人，一是為了表達對佛祖的無限虔誠，同時也期望繞湖一週能夠撿到湖邊一粒綠松石、一節珊瑚枝、抑或鷗鳥的一片羽毛，便是得到了廣財龍王的賞賜，將會一生財源不斷。瑪旁雍措，就是以廣財龍王的.名字命名的。

帶着科學的認知和對美好傳説的嚮往，我仰望刺向雲端的岡仁波齊雪峯，彷彿聽到陽光和冰雪在娓娓述説着一段段神話，講解着那一亙古不變的真理：水流低處，積少成淵，以成湖海，湖是有靈魂的。

一次又一次，當我的腳步來到雪山腳下，踏進草原底部，回眸遠望，即使疲憊不堪的眼球也會立刻為之一亮，因為展示在眼前的幾乎四處都是和緩的、連綿起伏的低塬丘陵，它們挽着臂膀，把草原分割成了一個個、一排排的湖盆。湖盆的中央，便是一串串晶瑩的湖泊。它美的像一幅沒有邊框的油畫，大的無邊無際。面對這幅巨畫，自己彷彿置身蒼茫的一隻小雀，渺小得微不足道。

高原聯接內地最快捷的交通依託是航空港。每次從拉薩乘坐飛機慢慢升空的間隙向下俯視，便可見一個個湖泊婉若一隻只羊脂玉盤，靜靜地坐滿碧綠的大地，與晶瑩剔透的銀色雪山錯落輝映，把世界屋脊粧點的美若仙境。藍天下，雪白的雲朵輕吻着雪山的額頭，進而縹緲滾動，輕撫着橘色丘陵和綠色草原的臉頰，一束束金色的陽光穿透雲朵的間隙，射向湖泊碧水，勾勒出雪域高原七彩的世界。這不禁讓我想起現代化大型晚會上彩色射燈營造的舞美光影。效果像嗎？很像。美嗎？都很美。不，那種人為的製作豈可與如此自然的神奇相媲美！

曾親自耳聞目睹，一位進藏旅遊的文人墨客行至羊卓雍湖邊，驚愕的止不住骨子裏泛酸，於是張開雙臂仰天行吟：“瑤池仙女舒廣袖，大盤小盤落綠毯。”呵呵，羊卓雍的藏語意為“天鵝湖”，此情此景此刻，文人有點酸，然而酸亦絕美……

如果來到西藏的每個人心中都有屬於自己的一個“聖湖”，那麼我最最難忘的是“無名湖”。因為，那裏凝結着厚厚的我的軍人情結。

説湖，應該是離不開水的。但我在西藏軍區某邊防團聽到過一個關於無名湖的故事，故事中的“湖”卻滴水皆無。説的是藏南邊緣的喜馬拉雅山巒之上，有個沒有一點兒植被、生存環境極其惡劣的地方，那裏是無湖的高山，有我們的邊境線和駐藏部隊的一線哨所，海拔4460米，名冠“無名湖”。因為那個點是監控境外對方動向的絕佳位置，所以縱使條件惡劣無比，哨所卻巋然不動。人們知道，海拔超越3000米，就是對生命健康的挑戰，超越4000，就接近了生命極限的臨界點，而無名湖的艱苦還不僅僅在海拔上，更在於它魔鬼般的自然氣候和與世隔絕的環境。

懷揣疑問，我在山南軍分區衞生科宋科長陪同下到了無名湖哨所，所見所感，與聽到的故事無二。上去時路途之險，高原反應之重，印象之深，此生刻骨銘心。回來後我送給朋友們這樣一個説法：別的地方有樹有水有花有鳥，而無名湖呢，名稱有湖實無湖，每天24小時只有長着魔爪的狂風。下山採購生活用品的哨所官兵不只是為了購物，更是下山開眼界找新奇的，能見到湖水樹木，是他們輪流排班才可以得到的奢侈享受。

我在想，名不副實的“無名湖”的名稱因何而來？也許無從考證，或許在很久以前這裏是有湖的，只是地殼運動使它成了現在的樣子。最早的無名湖一定就像納木錯和羊卓雍湖一樣，不僅有湛藍的湖水，還有五彩的野鴨、黃色的天鵝。但嚴酷的現實是，現在的無名湖除了有風在吹着石頭滿山跑之外，其它什麼也沒有。哨所的屋頂常被大風掀翻扔進山谷，戰士們住的鐵皮房子都是用鋼絲拴着巨石墜着固定的。那是一道獨特的風景！大自然的神力，真的給我們留下了太多的未知、太多的獨特。

哦！天上西藏的湖泊，演繹不完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