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琅琊台訪古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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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上有仙山,始皇琅琊築望台;蓬萊方丈與瀛洲,方士琅琊做渡口。那一世求仙得道長生不死的美夢,那一行精心策劃一去不歸的海旅,都沉澱在琅琊山三層九丈的琅琊台上。朝它奔去的時候,我也是懷揣着夢想的,也是觸摸着兩千年之久的厚度的。

琅琊台訪古散文

車出膠南城區往西南海岸疾馳,夾道而來的是平展的齊魯大地,小麥和玉米苗兜着夏風撒開滿目的綠色,然後駛入近海邊緣的低狹崎嶇地帶。這一路都在問,當年秦始皇三次東遊登琅琊山,走的可是這條路?如是,我當低眉俯首,尋一粒千古帝王鐵車駿馬的浮塵,覓一縷縱橫馳騁一統天下的英勇驕縱的魂影。可是,望車輪之下,平展光潔的柏油路鐵蜈蚣一樣蜿蜒前伸,夾道兩旁的綠樹紅花陡增明媚,兩千年前的黃塵古道早已非然,在今人訪古的閒散與古人尋仙的虔誠之間,也已經晃過了兩千年之久的蒼茫光陰。我們的血管裏還流淌着先人的血液嗎?我們的面部還遺留着古人的某個特徵嗎?我們帶着好奇與疑問尋訪古人,也是為了印證和滿足我們自己。琅琊台是一把打開通往秦王朝大門的鑰匙,引領我們進入一個古今同在的時空隧道。草長鷗飛,琅琊台在蒼茫的大海邊佇立。

一代帝王鋼凝鐵築的高大身軀站立在高高的第二層築台之上,卻面容慈祥,雙臂闊展,像是以一種威武和仁愛的姿態懷抱天下,又像是展開雙臂歡迎源源而至的遊客。對此我不禁竊想,那不該是一代勇猛帝王加殘烈暴君的姿態,他的姿態,在我的心目中,是高大威武的仰視和背而離之的畏懼。畢竟時光撫平了往事和傷口,他以今人理想中完美的姿態站立在我們的眼目之上。望着他,我的思路瞬時追溯到兩千二百多年前,他是贏政,他剛滿二十二歲,正青年英武,坐上秦王寶座,卻是英雄少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平定宦官叛亂,剷除相國弄權,繼而重獎勵,謀發展,躊躇滿志,圖謀天下一統。十年的時間彈指一揮,秦王之勢摧枯拉朽,諸侯六國望風而逝,天下一統終成現實,歷史上第一個大一統的秦王朝建立了。秦王贏政君臨東方,自稱“始皇”,正所謂“千古一帝”。

我們浸入歷史的風塵,千古帝王的英姿在獵獵的戰旗中栩栩如生。自古凡成大業者,無不有大的雄心和野心,大的慾望勇氣和智謀,一種王者的精神在始皇這裏覓到源頭。中國的歷史上,秦皇漢武,唐宗宋祖,一代天驕,這些勇武的雄鷹翱翔於華夏的天空,他們的英姿從來沒有消失過,也不可能消失。歷史是一本厚厚的書籍,展卷而讀,逝而如生。前有古人,後有來者,雄心與尊嚴是民族的魂靈,即使在內政混亂、列強蹂躪、國力衰竭的不久的從前,這股魂靈依然凝聚在億萬後人的身心之中,主宰着一個民族驅除強霸,破舊立新,圖謀富強於列國之上,這仍是一個《狼圖騰》暢銷的國度。現在,我們是借了富強的國力來修復這本歷史的書籍的,是借了四通八達的國道來瞻仰先帝的英姿的。腳下踩着千古一帝登臨過的土地,血管裏隱隱流動着的.血依然很熱。

慾望是成就的動力也是衰亡的魔鬼。征戰的狼煙業已平息,一統的願望業已實現,可秦皇的慾望仍像原上的野草毫無節制地瘋長不息。打天下坐天下享天下,卻以天下為一己之私,橫徵暴斂,大興土木,峻法嚴刑,琅琊台就是這慾望延伸出來的一個觸鬚。

擁有天下,這已是慾望之大極;長生不死,永遠地擁有天下,慾望膨脹得幾近天怨。秦始皇為了長生不死,堅信海外有仙山、仙人和仙藥的傳説,對到海外求仙求藥達到了痴迷的程度。他四次東巡山東沿海,登高遙望大海,幻想進入仙境。琅琊山就在山東膠南市區西南二十六公里處的海濱,為一聳立山丘,三面環海,海拔183.4米,孤立特顯於大海的邊緣,出於眾山之上。史傳越王勾踐初建琅琊台,與秦、晉、齊、楚等國在台上歃血盟誓,共同尊輔周室。姜太公所封的八神之中的四時主祠就立在琅琊山上,歷代的許多帝王都來這裏拜祭。秦始皇四巡山東沿海,三次登臨琅琊台,一住數月。他從內地遷來數萬户百姓,建造琅琊台行宮,供他做求仙得道長生不死的美夢。

天下和百姓是他的囊中之物取之則來,可海外的仙人卻不認得一介凡夫,終得第五次出巡,行至中途一病不起,沙丘平台一命崩畢。時值酷暑,屍體腐爛,丞相李斯以車載鮑魚掩其腐臭。這樣的結果,彷彿是對進入仙境修得不老不了死之身給了一個極大的諷刺。前因後果,縱使蕩平四海君臨天下,終不是人力所不能為。

縱觀琅琊台四周,北部與陸地相連,山下陸地低平如盆,綠野成茵。零星的村落紅瓦綠樹,那該是秦朝移民的多少代後人。當初他們的祖先懾於始皇的淫威,背井離鄉,從遙遠的內陸遷到海邊,只為了給他們的皇帝修建求仙得道的瞭望台。如今他們已安居樂業,借了沿海的風光和發展而因禍得福。

再看琅琊台,台基三層,層高三丈,雖然已被今人用大理石築起台階,但地基和層次是建立在兩千年前人們所築就的基礎之上的,一層三丈,三三見九,為烘托帝王的九五至尊。沿台南望是一片廣大的海域,時逢春霧繚繞,茫遠縹緲,可以醖釀出許多神話般的想象,尤其西南海域裏飄飄渺渺時隱時現的一個島嶼,在雲霧中浮現着圓圓的島尖,對於初次相見的我,它是一個寧願信其有不願信其無的神話海市和瀛洲仙島。難怪秦始皇三次登臨,流連忘返;難怪方士由此編演,終得徐福入海求仙的船隊從這裏啟航。其實那是一個真實的島嶼,島上有世代居住的居民,當年始皇入海求仙的船隻曾到過那裏,並在那裏為求仙而齋戒,始稱“齋戒島”。

徐福是在這個時候出現的,這個自幼生長在山東沿海地區的當地有名的方士,是他和他的同夥的想象創造了“蓬萊、方丈和瀛洲”,後來李白的“海客談瀛洲”,“海客”指的就是徐福等方士。史中記載,“齊人徐福等上書,言海中有三神山,名曰蓬萊、方丈和瀛洲,仙人居之,請得齋戒,與童男女求之,於是遣徐福發童男女數千人,入海求仙人”

當年始皇痴迷於長生不老,對方士寄予絕對的信任和希望,徐福是聰明的,他不一定真的迷信於海上有仙山的幻想,可他看明瞭當時社會天下民心的形勢,投合了天下第一君的嗜好。當時秦王的暴政已經使許多沿海地區的居民逃往海外,徐福作為一名方士,對當時的現狀有清醒的認識,他不滿秦的暴政,想尋找一個躲避暴政的世外桃源;他自幼生活在山東沿海地區,對山東半島的地理環境和和經濟狀況瞭如指掌,又親眼目睹了沿海地區人民遠走海外的事實,瞭解到秦始皇追求長生不死的心理,幾經運籌,精心準備,在得到秦始皇批准的有利條件下,打着官方旗號,組織起一個能在海外生存和發展的數千人的龐大集團和豐厚的物資,然後揚帆東渡,進行了一次有組織、有目的的海外大移民。徐福東渡的出發地就是琅琊台前面的琅琊港,現如今在琅琊港的港口碼頭上還有一個刻着“徐福東渡啟航處”的石碑。

當我們登上琅琊台頂,眼前就展現了一組徐福入海求仙的羣雕,羣雕生動地展現了秦始皇第三次巡遊琅琊時,徐福向他講述海上求仙經過的場面。浮雕中,始皇高抬左臂氣指東方大海,徐福弓腰展卷侃侃陳詞。皇帝的氣勢是霸氣的,方士的姿態是謙卑的,可那次東渡的偉大壯舉,最終的勝利者是謙卑的徐福。當皇帝以鮑魚之臭掩屍體之腐的時候,徐福已經帶着他的船隊經朝鮮半島沿途補充和傳播,最終到達了日本,在那裏定居繁衍,傳播中原文化,已自成快樂王國。徐福的東渡在客觀上對朝鮮半島南部和日本列島的社會發展起到了巨大的推動作用,日本社會正是在徐福東渡以後由原始社會引入文明時代,後在隋唐時期,在日本的新宮等地還發現了“徐福祠”、“徐福墓”、“徐福井”等遺址,日本人甚至把徐福當作他們的開國始祖。直到今天,徐福成為中、日、韓人民友好和文化交流的第一使者,這實在是與秦王朝的暴政有着緊密的聯繫,有着極為深刻的歷史背景的。

歷史的“一帝”與“第一使者”都與琅琊台有着如此深刻的淵源,

琅琊台不只是獨立於海岸的一座孤山,更是一本厚重的歷史書,登臨琅琊,“千古一帝”是一面鏡子,功與過,得與失,人性的優勢與弱點昭然若揭。前鑑古人,後有來者,終得出“得民心者得天下”的箴言。失去天下的是懦弱和貪婪,裝得天下的是寬廣和仁慈。君有道而民幸,君無道而民反,長生不死的不是肉體而是不可磨滅的精神。是否天機,兩千多年以後,那些受徐福廕庇的島人朝着中國捲土而來,對它進行了一次滅絕人寰的蹂躪。這個時候,秦始皇沉睡在驪山墓裏,可他英勇無畏的王者精神仍然主宰着這片土地,人民的血管裏流淌着先人鐵一樣的血液,他獨立、強悍、不可欺霸。

沒有歷史,我們腳下踩着的只能是蠻荒和空虛,我們看不清過去也無法開創現在和未來。

回來的時候,通往琅琊台的柏油路和秦朝的黃塵古道之間,彷彿只隔着一層觸手可及的厚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