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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隨筆出新意於法度之中,寄妙理於豪放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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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砂陶藝發展至今,已是流派紛呈,各領風騷。本人有幸通過「廣種薄收」,也終以一種鮮明的特徵備受人們肯定,榮幸之餘,不免欣慰,畢竟是一分耕耘一分收穫。

散文隨筆出新意於法度之中,寄妙理於豪放之外

這些年來,我的定位或者説我的壺藝追求,借用北宋蘇軾所言,就是「出新意於法度之中,寄妙理於豪放之外。」實績如何,敬請各位評説,在這裏,我想談談我的感想、我的創作。

  一、將豪放遒勁引入壺中

本人1958年開始師從王寅春先生學藝,後又得裴石民先生教益。承繼兩位老師細膩精緻的風格,我的作品也曾以工緻、靈秀、飄逸而見長,有些作品近乎明壺,有邵文銀、陳用卿諸家的遺風,但缺少一種陽剛、力度和遒勁。而縱觀幾代壺藝的沉積,橫看諸家風韻的發散,或精巧靈秀,或古樸渾厚,或巧拙互現,或雍容華貴,難見豪放、大氣、遒勁力度之韻。

1978年,我經過中央工藝美院進修後,藝術思維有了很大的變化,有一種「變」的衝動,想變傳統,想變風格,變出一種全新的壺藝風格,變出一種屬於自己的壺藝理念。但是,變是痛苦的,變也是艱苦的。七○年代末至八○年代中期,我的作品大多還是原有的風格,如《六瓣梅壺》等,仍沒脱出傳統的樊囿。直到1987年製作的《玉牛壺》,才出現一種較為明顯的、不同於前人的變化。壺把被放粗、壺嘴被拉闊,有一種玉器的沉穩感。在求變過程中,也有不少作品由於過分誇大了張力,結果弄得像吊車上的鐵鈎一樣笨重。此時的「變」尚是一種盲目的變、為變而變的變、缺乏根基缺乏思辯內涵的變。

但是,在此苦苦求索中,我漸漸感到了一種震撼、一種共鳴、一種靈感。古宋詞「大江東去,浪淘盡,千古風流人物。」(蘇軾);「怒髮衝冠……三十功名塵與土,八千里路雲和月……駕長車踏破,賀蘭山缺。」(岳飛);「想當年,金戈鐵馬,氣吞萬里如虎。」(辛棄疾)絕對不同於「憑欄懷古,殘柳參差舞。」(姜白石);「低幃眠枕,輕輕細説與,江鄉夜夜,數寒更思憶。」(柳永);「弄夜色,空餘滿地梨花雪。」(周邦彥)此所謂豪放與婉約之別。西樂中,貝多芬的「命運」交響曲,鏗鏘雄健,催人奮進;海頓的「小夜曲」,温風馨雨,兩情綿綿。唐畫中,吳道子雄放寫意的疏體畫風與李思訓工緻繁複的重彩畫風,分別代表着中國山水畫的兩種不同的流派。

那麼,紫砂壺藝除了精巧靈秀、古樸典雅之外,是不是還應該有一種豪放,有一種遒勁?許多共鳴的牽引、思想的融匯,促成我漸漸豁然。我要在壺藝中表現一種力度,創造一種力度。這種力度,是外在的.壓力與內在的張力的總合,是物理之力與妙理之力的總和。由是至今,我的這一追求不斷完美、自成一系。

  二、讓意氣理念流注其間

1.造壺在於集思

為了表現這種力度,有時我更喜歡做一些大壺。大,本身就是一種力度,一種擴展,一種豪放。但是,大,又不完全能涵蓋力度、擴展和豪放,它必須有厚實的思辯容量為內涵。

1992年,我做《集思壺》,是出於對前一段藝術創作的總結與反省,對後一段創作包括人生的思考,「博採精深,鑑往知來,路漫漫其修遠兮,吾將上下而求索。」壺身取渾厚凝重的直筒形,寓意「思而立身」。由此注入了一種哲理、一種思考。

《道鼎壺》與《集思壺》有異曲同工之處,配上辛棄疾的詞句「我見青山多嫵媚,料青山見我應如是」。一種豪邁的氣慨躍然壺上。總體設計以圓為本,形其鼎,蓄其道,意念無窮。

我認為,大壺表現一種大氣,是一種厚積厚發的飽滿情感;大壺是一種大器,表現一種不做士兵做元帥的人生理念。造壺是一種集思。

2.造壺在於攝情

「筆墨本無情,不可使運筆墨者無情;作畫在攝情,不可使鑑畫者不生情。」(清惲格《南田畫跋》)我一直認為,壺藝猶如作畫,猶如一切藝術創作,要融入創作者、製作者的情感和思辯。讓意氣和理念傾注其間,否則作品便無藝術生命可言。

「歲寒三友」是一個充滿潛力的題材,陳鳴遠的「束柴」可謂前無古人後無來人。而其成功之處在於豐富的內涵,在於「攝情」,在於深刻的哲理。我也曾以自己的風格多次演繹「三友」題材,比較滿意的有《松竹梅大壺》和《綠的松竹梅》。前者是我歷時三個月潛心設計和刻意追求而完成的。壺體以鬆為本,造型古樸蒼勁,其意氣幾乎可與真鬆亂真。做大壺意在突出歲寒三友的浩然大氣,豪放之外包含一種鮮明的理念。

《綠的松竹梅》,更傾注了我的思考和意念。除了壺體造型仍是豪放風格之外,在泥色運用上也追求一種豪放、一種大手筆。抓住松竹梅的色彩特徵,以不同層次的綠色去概括、抽象松竹梅的色彩和形象。在這裏,綠色是一種概括,是一種經過情感過濾的主觀色彩,是一種內心的期盼和衝動。將松竹梅表現若干種綠色,頗有一點新意,但又完全合乎情理;將松竹梅的色彩進行大膽地抽象是一種豪放,但又包含着深層的妙悟。所謂「出新意於法度之中,寄妙理於豪放之外」也。

3.造壺在於激情

有言,書畫「皆須意氣而成」。畫家在下筆之前,要在胸中充分醖釀意氣,既畫之時,則神專氣連,一氣揮灑,要讓意氣酣暢地流注於畫面。制壺也如是,受一種創作激情的驅使,「意存筆先,畫盡意在。」所以,我在壺藝創作中,每款作品的復件都是很有限的,尤其是那些受激情驅使的作品,一氣呵成,可以是廢寢忘食,如痴如狂,若要再做第二件、第三件,已全無第一件的感覺,勉強為之,則猶如仿製品無異。陶藝畢竟是陶藝,不是產品。

  三、以力的分合統攝其形

豪放力度在外形的表現上可能有多種形式,我則比較注重於壺體各部位的張力比例與整個的置陣佈勢。歷代的壺都以輕巧為形,我則在壺的比例結構上進行重大的調整,在表現物理之力度上,在追求新意的形式上追求比例恰當、險峻合度、虛實得宜。

1.比例恰當

譬如壺把,以往都是均勻的線條,我將它做成從上到下為較粗到粗再收細的充滿張力、動感的線條。但是,什麼地方該粗,到什麼地方開始收細?其它身、蓋、嘴、鈕的相互呼應,有機結合,都非常講究。尺寸上的「準頭」對接須分毫不差,比例上的黃金須恰到好處。

譬如《集思壺》,直筒直口的壺身,中段出嘴,但嘴不立刻伸出,而是緊貼筒身,成為筒身的一個有機部分,然後到壺口處出一平弧線,顯得較為挺拔;與之相對的壺把也用緊貼法,上把部位貼住四分之一壺身,與二分之一貼壺身的嘴部比例非常恰當。其它如蓋的邊加寬加厚,蓋面飽滿,壺鈕也加厚,呼應比例較為得當,因而線條簡潔,力度凝重。

再如《道鼎壺》,把、的、嘴三者線條統一,風格統一,都取壯而不臃、碩而有力者,線條與壺身照應得較自然。出嘴處呈收勢,下把貼緊處呈出勢,把與嘴的呼應成「動勢」而非「整勢」,顯得穩定泰然,剛勁有力、神采飛揚。

2.險峻合度

壺也有章法,所謂「置陣佈勢」(語出東晉顧愷之《論畫孫武》),即指章法之重要猶如軍陣排列形勢。在具體的佈局中,我追求一種險峻奇巧的壺體佈局。通過對力的分與合、緊與弛、聚與散的把握調配,追求一種增一分減一分都成謬誤的力的臨界平衡點,所謂「以險取勝」使得壺之豪放、力度表現得更為飽滿、更為凸顯、更為淋漓盡致。

3虛實得宜

整把壺若一味地粗獷會流於「呆」,如在把上用一個「飛」,則全盤皆活,特別是做大壺,若沒有相宜的虛華,又會給人一種「一大堆」的感覺,如果以過橋為的增加虛空,則實中有虛,虛實相生,我在《道鼎壺》的具體創作中,以及在其它壺的製作中,比較注意巧拙互用,虛實相生。畢竟力度不是靠「堆」出來的,而是靠營造、造激活。猶如氣功師,他的力度在於他善於且巧於調集全身之氣而攻於一點。壺之力度亦然。

但是,區別於氣功師的是︰造壺者更要善於且巧於調集自己的妙悟、自己的理念、自己的意氣,賦予紫砂壺深厚凝重的思辯力度。這是我多年來的創作感想,也是我一以貫之的創作追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