瘸狗散文

一

彼時年幼，小學二年級。某日清晨，欲與玩伴會合，一同前往學校。出門下樓梯，見大院婦女，羅氏，於其柴火間外收拾。

她正將撿拾瓶罐，悉數碼放積攢，好日後販賣，此晨間環衞工作之收穫。

人旁，垃圾車，鏽跡斑斑，裏面落葉堆積。竹製掃帚，斜插車軲轆旁，上面，幾縷黑色毛髮附着纏繞。

羅氏腳邊，一流浪狗，跑來，朝她搖尾吐舌。狗毛色發髒，不曾清洗。

此狗，時常於院內晃盪。野性未消，又疏於管教，黃髮垂髫，時常遭此狗狺狺吠叫。

這狗，倒與她格外親近，時常趴於雜物房外，等她歸來。

這羅氏，同住小區，近水樓台，祖父時常託她清掃時留意樹杈，作教鞭抽打之用。

年幼犯錯，祖父手執此物，狠抽掌心。鞭打完畢，藏此"教具"於櫃上。自是恨之入骨，尋時機暗自丟棄。

某次趁祖父辦事外出，搬出板凳，踮起腳尖，取後爬至陽台，偷扔到窗外。

內心狂喜，被祖父祖父暴揍一頓，他仍託羅氏供應，未曾斷絕。此番見她，內心怨恨。但距離之近，仍舊問候照面。

狗見我下樓梯，突然警惕地朝我奔來，虎視眈眈，繼而吠叫，雙眼憤怒，就差撲咬。

羅氏見狀，趕忙喝止，狗悻悻離開，只能作罷。快速逃離，前去與玩伴會合。寒暄，經狹長通道，出院門。

談笑間，竟覺右腿肚，有毛絨之物觸摸，回頭，此狗竟尾隨我，毫無聲息，愕然大驚，轉而與友人尖叫。

狗驚，狂吠不已，加緊靠近，友人與我用腳踹之，幸而免受其害。

受驚嚇，哭聲刺耳，祖母問訊趕來，氣喘吁吁，見她手中，竟奪羅氏長掃，立於通道口，嘴裏大喝，輪番拍地以懾狗。

狗見祖母氣場之強大，一副虎落平陽之態，落荒而逃。祖母不依不饒，依舊乘勝追擊，消失拐角視線。

撫摸右腿，幸好祖母速來救援，未能被咬。心有餘悸，時間緊急，貽誤返校時間，與伴快步趕路上學。

下午返家，祖母稱討伐此狗，至環衞婦家中。日後，此狗見我不再招惹，竟繞道而走。

狗面對大院孩童，逢人便躲。想必領教祖母，幾記風掃落葉落下陰影。上學行路，終免隱患之憂。

祖母護孫打狗，消息不脛而走，院內茶餘飯後談資，各家父母，敲響安全警鐘。

少不更事，與同齡友伴，每逢狗於羅氏柴火房安睡，便手抄磚頭石碎，朝其擲拋。見逃跑窘態，嬉笑譏笑狗威不再，報復捉弄目的.。

後頭見狗，行動緩慢，前面雙腿用力，後腿卻一腳支撐。細看，狗左後腿，竟然萎縮。

無往日囂張態勢，淪為“口中”瘸狗，雙眼無神，渾身髒兮，全身雜物依附，似一行走墩布。

二

六月雨天，伏案臨摹字帖。祖父有規定，每日需完成其要求幾頁。往窗外一瞥，見瘸狗，孑然一身，趴在環衞婦雜物屋。瑟瑟發抖，淅瀝間，竟覺悲涼之感。

一身披黃色雨衣者靠近，鑰匙之聲響起，羅氏手提塑料油桶。狗見主，頓時興奮，立馬站立，吐舌搖尾，表達親熱，後腿仍舊沒勁。

羅氏竟伸右腳，踹向狗肚，"死狗，滾開!"驚訝，如此始料未及！雨水逮住機會，肆無忌憚，盡情鞭打瘸狗。

它艱難站立，一瘸一拐，艱難尋覓他處。不時，停下抖動水身上的水。回頭望向羅氏。口裏"啐"的一聲，混入雨中，消失。

雨勢之大，上蒼哭泣，竟然覺得有些寒冷徹骨。眼裏所見，停於腦海，揮之不去。

天空放晴，瘸狗幾日窩於院內一棟。角落。趴於地面，瑟瑟發抖，反思之前所做，見它卻起了憐憫之心。

三

放學，見鄰里圍攏二棟，議論紛紛，前去一探究竟，見瘸狗，雙眼緊閉，平躺於地，身毛蜷曲乾枯，滿是黑色泥濘。散發惡臭，蒼蠅盤旋。

居委王大爺提議，將瘸狗埋至後院荒地。彼時後院，未曾開發，有幾畦私人菜地，總體雜蕪。

時有破爛生活雜物遍地。幾位住户，自告奮勇，忍着臭氣，用米袋裝屍，往荒地方向走去。

此事日漸淡忘。到了來年清明，家家户户燒紙祭拜。與玩伴洋洋，萌生祭拜瘸狗念頭。

家中，祖父單位草稿本，略有宂餘，我便撕幾頁，從祖父抽屜，翻出打火機，至後院荒地。摸索當時埋狗之地，將紙燃燒起來。

灰燼與青煙皆隨風飄散，原處不時有幾聲狗吠，覺氣氛詭異，便奔走散盡。

再後來，隨父母前往他鄉求學，一別羊婆巷十餘載，於今年戊戌狗年，重回故土。

舊處一切皆變，周圍樓盤興起，後院荒地已是高聳住房。面對拆建，高樓擠壓，老房子格格不入，在中間頑強死守。

面見以往鄰居街坊，有的年近半百，有的早已四代同堂。

與大院長輩攀談，閒聊往事間，得知羅氏，於零八年，環衞掃街作業，竟命喪於車輪之下。

自是倍感驚詫，因果報應，冥冥之中註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