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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時花開花不語日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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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歲那年,文靜乖巧的我有了自己的祕密,看着自己柳枝一樣細軟開來的腰身,以及春筍破土一樣的胸部,這讓我感覺自己的身體像春寒料峭中想要開放的薔薇花。

那時花開花不語日誌

我開始察覺到男生躲閃着的卻追隨着我背影的目光。同桌小米說你應該驕傲,全校沒有一個女生的身材比你更好了。但我卻是惶恐的,那些目光非但沒有讓我驕傲,反而讓我無所適從。

而楊磊的目光正是我渾身不自在的主因,我開始不再理會他向我借東西的每一句話。無論他說什麼,我都只用“哦”一個字來回答他。我含着胸走在校道上,楊磊常常從後面跑過來,或者不跑,而是騎着他的自行車,從我身邊飛馳而過,此刻的我會驚恐地聽到楊磊說:葉薔薇擡頭站直,我居然還會“哦”一聲然後條件反射地站得筆直。然後我會聽到楊磊爽朗而大聲的笑,那種笑聲在校道上的枝葉間纏纏繞繞,讓我的心忽然生出了一些無名的憂傷,甚至會感覺天就要暗淡下來了。那些日子,發現青春真的很長很長,討厭自己爲什麼還沒有長大到能夠接受變化,長大到可以驕傲小米所說的“驕傲”。

楊磊與我同班,就坐在我的後面,他總喜歡向我借一些橡皮鉛筆什麼的。小米說我看楊磊一定是對你有意思,我對小米的話一點也沒有興趣,我寧願趴在桌子上看窗外的飛鳥,我整天都在做一個這樣的夢,夢見自己是一隻自由的白鳥,我可以飛,很自由地飛。但我知道自己不是白鳥,只是一個相貌很普通的女孩子。沒有快樂,感覺不到幸福,這樣的青春讓人窒息。其實對於一個原本就內向的人來說,美麗或者張揚都是一種無形的傷害。這一個認識讓我更加沮喪。

而這時,我收到了人生的第一封情書。那是隔壁班的一個男生,名聲像他的文筆一樣差,他提到了喜歡我的理由時說道,因爲你的胸很大。

我看着這七個字,感覺自己的血液全都涌上了腦袋,我不知道我的臉是不是紅得特別的可怕,我只知道有一種無以言喻的羞辱令我渾身顫抖,甚至沒有辦法思考。

我忘記了自己是不是還因爲這種羞辱的感覺而哭着,我跑出了教室,在走廊裏撞倒了誰我不知道,我幾乎是手腳並用,混亂而準確地把那封信扔到那個男生的臉上,然後甩給他一個耳光,或者因爲我的力量太大的關係,那已經不能算單純的'耳光,而是一個拳頭。

那個男生好像被我打得流了血,我的淚水讓我的視線模糊得可怕,幾乎是跌跌撞撞着跑離了那裏。那個讓我感覺恥辱的黃昏,我蹲在教學樓下的球場階梯上哭泣。空曠的球場上,我聽到自己迴盪着的抽咽聲,還能聽到我大顆大顆的淚水滴落在水泥地上的響聲。這讓我感覺自己孤獨而又悲涼。

這有什麼好哭的,你是很豐滿呀,我也很喜歡。我猛地從淚水中擡頭,居然看到了楊磊。我瞪着他,用一種恥辱的、可怕的,或者還充滿了憎恨的眼光看他。他沒有再說話,臉是紅的,也在瞪着我,我讀不懂他的眼裏是什麼樣的情緒,但我想我眼裏的目光一定是充滿了一種厭惡的憤怒的火光。我直直地瞪着楊磊,忽然發現此刻的他跟那個寫信給我的男生沒有什麼兩樣。我慢慢地站起來,不再瞪着他,我感覺自己很冷,很空,像一具丟失了靈魂的軀體。我輕飄飄地經過楊磊的身邊,踩着荒涼的夕陽,是的,我是這樣的空洞傷心。

我去找來了一條長長的白色棉布,纏緊了我那像我的傷心一樣瘋狂生長的胸部,這讓我的十七歲中全是疼痛的記憶。因爲打人事件,我在學校裏很是出名,而對此的直接表現,除開那條讓我無限疼痛的白色棉布,就是一種沉默。我甚至不和小米聊天了。對於她的話,我甚至開始用“哦”來回應。而對於楊磊,我連“哦”也不用。我想我會在沉默中死去。沉默的、疼痛的,有很多說不出的憂傷時光裏,那一條同樣沉默同樣疼痛悲傷的白色棉布牽着我同樣疼痛的青春陪着我走到了高三。一切如白駒過隙,我卻感覺無限漫長。

還有43天就高考了,而我最後一次模擬考試居然連本科線都沒有上。可想我是怎樣的憂傷,放學後我沒有回家,一個人在河邊獨自流淚,其實也只是想一個人靜靜。身後卻有人焦急地喊葉薔薇你不要做傻事啊。我一驚,真的就失足掉進了冰冷的河水裏。有那麼一瞬間,我覺得自己離死亡已經很近,我甚至不去掙扎。河水開始變得很藍,透明清澈純淨的藍,讓我想永遠這樣冰冷地睡過去。

等我醒過來,看到楊磊在滴水的頭髮,還有他潮溼的目光。

因爲那樣壓抑的冰冷的哭泣,我幾乎不記得後來是怎麼回到家的。

半年後的大學校園裏,我丟棄了那一條已經不再潔白的棉布,我離那個偏僻的小鎮已經很遠很遠了,這個城市裏的女孩子,全都妖嬈美麗得像怒放的玫瑰。這個城市裏,有很多更漂亮的內衣小店,有很多與我同齡的女孩常常很快樂地從裏面走出來,我開始成爲其中的一個。

再次碰見楊磊是在一個陽光燦爛的早晨,他站在我的對面,用無比真誠的眼神看着我說:葉薔薇,你很美麗,真的。

我忽然淚流滿面,爲這一句話,也爲那一些薔薇花開卻沉默不語的少年時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