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藤椅戲匣子日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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爺爺去世的時候,奶奶就把戲匣子放在爺爺的枕邊,奶奶說,爺爺有了戲匣子,就不孤單了。

藤椅戲匣子日誌

戲匣子,其實是一個半導體收音機,是父親賣了兩袋小麥的錢買給爺爺的,四四方方就像一塊黑磚,邊上的小輪子油光滑亮。

黃昏的時候,單田芳的聲音便在爺爺微閉的眼角,瀰漫開來,那個時候,母親已經做好晚飯,而父親就會在那個時辰從地裏下工回來,老黃牛上了槽,屋檐上嘰嘰咋咋的鳥雀銜着草蟲之類的食物,開始餵養小鳥了。

這樣的場景,很多次走進夢裏,又很多次從夢裏醒來,窗外的月,皎潔如玉。夜靜下來時,時有聲音傳來,半導體裏咿咿呀呀的河南梆子,夾雜着父親菸袋鍋子磕地的聲音,把那個夜,那個夢磕的零零碎碎。似乎,夜更長了。

農村的廳堂裏,簡單,黑白,樸素,且又簡潔。正屋裏的那張八仙桌上,常年放着觀音菩薩和財神爺,前面擺着瓜果梨棗的供品,那個時候,只能眼饞的看着,不敢動,更不敢偷吃。

秋風涼的時候,那把竹藤椅就被擱置在西廂房裏,偶爾,父親會坐在上面看看書,抽一袋煙,晚飯的時候,鄰居的嬸子大爺就來串門,裹着圍裙,嘴裏還嚼着地瓜,竈膛裏的火,紅通通的。那時候輪不上我們小孩子說話,就遠遠的避開他們,避開家,就着月色,順着打麥場,瘋玩的沒有蹤影。

偶爾,想起爺爺坐在上面,眯着眼睛聽戲,那種閒情就如隔世的恍惚,聽到精彩處,就跟着唱,身體和藤椅有節奏的一搖一晃。河南梆子韻味綿軟柔長,那唱腔,圓潤迂迴,那唱詞意蘊悠遠,也有幽幽怨怨的,就如窗外淅淅瀝瀝的秋雨,唱着唱着,所有的,點點滴滴,都滲進戲裏了。

雨後,溼溼的霧氣便在黃昏時,氤氳瀰漫。遠處,偶爾會傳來一兩聲的狗叫,枝頭上,嘰嘰咋咋的雀鳴。

很多年後,奶奶還一直唸叨着爺爺黃昏聽戲的那份清閒和癡迷,還有那把藤椅的吱吱呀呀的聲音。

生活的簡潔和樸素,老一輩的人們卻從未感覺到生活對他們如何的不眷顧,活得好與壞,悲烈和幽怨,於內心於我的記憶裏,都是那麼豐盈而親切,自然而平淡。

爺爺去世後,那把藤椅也被擱置在西廂房裏,很久很久。有時,會碰見奶奶一個人在西廂房裏,坐在藤椅上發呆,瞥見的時候,我心裏溼溼的。母親就會拉着我走出院落,不去驚擾奶奶的緬念和回想。

對於生命,對於時光和歲月流逝,只能有所妥協,有所認同,有所沉默。

時光裏有多少羈絆,記憶裏就會有多少牽念。奶奶走時,八十多歲了,我們這裏的`習俗過八十的老人去世,就是喜喪,奶奶走的時候,穿着出嫁時的大紅棉襖,挽着小小的髮髻,翠綠翠綠的玉簪子,把自己收拾的乾淨利索,她說,找爺爺團聚去了。

秋風總是涼的,夜色洇上來時,我就坐在老家的小平房上,那把藤椅破舊的有些散碎,很多地方都脫了皮,竹篦條散落的地方裸露出藤椅的骨骼,光滑光滑的,帶着一絲入骨的涼意。

彷彿這樣的涼纔有深意,帶着歲月深處的滄桑,帶着記憶裏的花開花落。那清晨的涼,黃昏的涼,隔世的煙火,凡俗的瑣。涼到心裏,涼到骨髓,那些曾經和記憶,就和我隔成了一道不可逾越的此岸和彼岸。

安妮說,一聞見時光的氣息,我就想掉淚。

時光裏的人和事就像電影一樣一幕幕的放映,那些給了我們,又印證了親人親情的事物和東西,以不張揚的態度存在於我們的目光中,這樣的時光裏,有我們流連忘返的牽念和牽掛,有我們的溫貼和踏實。

找到回憶的切入口,我的夜,可以安然入睡了。秋風涼了,秋葉落了,屋檐下的蜘蛛織起了網。去廚房開始煲一鍋清素的蔬菜粥,放點香油,滴幾滴香醋,我的心裏美美的,暖暖的又涼涼的,酸酸的。

這樣的時光氣息,可以如此雋永,如此溫馨,如此的濃郁。